開春過後,府裡人都慢慢換了春衣。
嚴氏這兩年身體不大好,受不得凍,所以現在還穿著帶的夾襖。
前幾日她看楚欣也換了,不過衣裳樣子像是去年的,嚴氏原還為是衣裳還沒做好。
這會兒楚欣神色彆扭,再看楚沂一身沒穿過的顏色,嚴氏心裡便明白了幾分。
嚴氏看在眼裡,聽眾人齊聲請安,她揮揮手,“都坐下吧。”
丫鬟奉來茶水點心,但一大早的,誰也沒胃口吃甜膩的東西,隻捧茶喝了兩口。
嚴氏看著下麵一眾燕國公的妾室和孩子,道:“這幾日天氣轉暖,炭火就先停了。但也得當心,早晚都涼,彆過了寒氣。”
說完,她看向林氏,“婉清,瑩姐兒還小,照顧的下人要當心些。徐氏,五公子那兒也是,才開春怕等著出去撒歡呢,不過得等著太陽出來暖和了再去。”
婉清是林氏的閨名,她就一個女兒,自然上心,但婆婆這般說有關切之意,林氏笑盈盈地應了,“多些母親關心,回去我便叮囑下人。”
徐小娘還是站起來回的話,低眉垂眼的,“奴婢定然好好照料五公子。”
楚沂穿得好看,但在一眾人裡並不顯眼,因為請安一向沒她的事,大多時候都是微低著頭。
嚴氏也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會兒腦子裡沒什麼要緊事,揮揮手讓徐小娘坐下,“行了,你們可有事要說,沒有便回吧。”
進來時一臉彆扭的楚欣也沒多說什麼,跟著搖頭說沒事。
嚴氏道:“那便散了,三姑娘。”
前幾次是“三姑娘留下吃飯”,楚國公在的時候還會多說兩句因由,但後頭吃的次數多了,嚴氏說一句三姑娘,楚沂就明白是什麼意思。
今日也要留下用飯。
她請安坐在前麵,對麵坐的是林氏,林氏走的時候還衝她笑了笑,楚沂習慣性地落在後麵沒走。
人都走了,嚴氏朝她招招手,“過來用早飯吧。”
正廳待客,吃早飯都在正屋外室,丫鬟們魚貫而入擺上飯食,楚沂今日仍坐在了嚴氏的旁邊。
這都中旬了,楚沂從楚盈走後的那一晚,便一直在正院吃。
嚴氏依舊是先喝燕窩,她喝了半盅,瞥了眼低頭啃小籠包的楚沂,說道:“這身衣裳你穿著不錯。”
楚沂把嘴裡的包子吃完,掂量著道:“想來母親也看出了,這並非女兒常穿的顏色,其實,這身是繡房給四妹妹做的。”
楚沂說話的時候微微停頓,像是怕被嚴氏怪罪。
“因為母親吩咐過,所以繡房丫鬟來量尺寸的時候,特意問了女兒喜歡什麼。女兒便說了喜歡月白、鬆石幾色,雲紋、菱花花樣,還說喜歡丁香。
從前沒人顧著女兒喜歡什麼,所以都是繡房做什麼就穿什麼,這回是頭一次,我歡喜得很,一直盼著……直到前日傍晚問安的時候經過花園見到四妹妹,她穿的就是今日這身。”
楚沂說話不時抬頭看嚴氏,最後懂事道:“許是四妹妹拿錯了,倒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不值當和母親說。但後來想想,四妹妹這樣總歸不太好,便去了趙小娘那兒。趙小娘說衣服重做,原以為要等幾日,誰知昨日就送來了,許是之前要給四妹妹做的,今日暖和,女兒就換上了。”
說完,楚沂靦腆一笑。
兩人之間沒什麼母女情份,若這樣的小事鬨到嚴氏麵前,嚴氏興許真覺得楚沂心眼小,不過是幾件衣服而已。
現在想想,若是楚盈楚瑾,這種事根本不會發生。楚沂不跟她說,不僅是不想惹事,更是怕她不管。
嚴氏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給楚沂夾了隻紙皮燒麥,“你四妹妹性子像你大姐,拔尖些,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告訴母親。”
她對庶出子女管教不多,讓趙小娘管教也合適。這事上楚沂沒吃虧,隻是趙小娘那邊,和繡房牽扯不少,發生這等事,她竟然不知曉。
楚沂笑著道:“我知道,母親會為我做主的,不過四妹妹應該已經知道錯了,也不必再責罰她了。”
穿著不喜歡的衣裳指定難受,況且她也沒吃什麼虧。
嚴氏:“回頭給你拿兩匹好料子,喜歡什麼讓繡房做。”
每季四身衣裳隻是定例,但並非每人每季隻能有四身衣裳,想穿什麼自己做,能新穎華麗些。
楚沂這回的笑更真切了,“多謝母親。”
嚴氏摸了摸楚沂的腦袋,“你穿這樣的顏色好看,年紀小,正是好時候,不必總往素淨裡穿。”
楚沂點了點頭,但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楚家人長得好,她也不差,打扮越搶眼對她來說越不好,偶爾穿穿也就罷了。
她麵上依舊乖巧,“是,母親。”
吃過飯楚沂就回沂夏軒了,正院的丫鬟送來了六匹料子,楚沂恍然,原來嚴氏說的“兩”是量詞。
她能感覺到嚴氏態度有變化,說不上是愧疚還是彆的什麼,雖然不太清楚,但對她更好,這回楚欣搶衣裳,她的處理嚴氏應該是滿意的。
楚沂想過趙小娘不管怎麼辦,嚴氏應該很樂意管教趙小娘的。
李嬤嬤心裡高興也不敢再聲張,而是問楚沂,“姑娘,這料子是送去繡房做新衣還是……”
楚沂已經有八身春衣了,去年的撿撿,也不是不能穿,她就一個人,哪兒穿得了那麼多。
她抬眸道:“先收起來吧。”
李嬤嬤道:“那奴婢就給放庫房裡,留著到時候做衣裳。”
楚沂點了點頭,過了幾息時間,見李嬤嬤沒動,遂問:“嬤嬤還有事?”
李嬤嬤這才道:“奴婢瞧著今日天氣不錯,想著把庫房清理一番,去去黴氣,省著金貴東西放壞了。”
楚沂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她剛來這兒的時候的確興致勃勃地開過庫房,但裡麵除了一層灰,就隻有一些舊衣和於小娘留下的幾樣老物件。
後來自己來一年多無人過問,正院偶爾給的要麼吃了要麼用了,比較值錢的東西都放在屋裡,庫房估計還是從前的樣子,非說變化,大概多了塵灰和蛛網。
六匹料子肯定不能放屋裡,這院子三間正屋,東西各兩間廂房,後頭一個小花園。
如今楚沂住著的是東屋,中間的正廳留著待客,左邊的西屋做書房,但不常用。
廂房一個做耳房,丫鬟候著沏茶倒水用,挨著的是小廚房,對麵的東廂房便是留作庫房用的,許久沒打掃了,是得打掃乾淨,不然料子放進去吃灰。
楚沂道:“兩間都好好收拾一番,去年穿的舊衣也放過去吧。以後鑰匙我這兒放一把,另一把嬤嬤管著。”
李嬤嬤高興地哎了一聲,“那奴婢就收拾去了,姑娘有事再喚奴婢。”
楚沂是想著,萬一以後的日子越來越好,一間庫房難免放不下,吃虧得東西,出門得東西,倒也不虧。
這會兒離正午還早,楚沂又拿了本書看,這般清閒了兩日,繡房錢管事又來送春衣了。
雖是趕製的,但做工精細,和原來的差不太多,還在一些地方做了改動,總歸是更好看了點。
楚沂沒留錢管事說話,揮揮手讓李嬤嬤送客。
李嬤嬤這回不用吩咐,都知道去熏香把衣裳掛起來。
楚沂看了會兒書,覺得天色稍安就把書放下,去正院問安。
和晨起請安不太一樣,晚上問安不約著時辰,並非一群人都到了再進去。誰到了或是從外麵回來了,去正院說一聲。
從前問安也就三五句話,現在話也不多,多是問吃什麼白日都做了什麼,想來也是沒有情分的緣故。
楚沂到正院的時候林氏剛從院裡出來,林氏誇了誇她這身琥珀色的衣裳好看,才回自己院子。
楚沂照例等丫鬟通稟,讓進了才進去。
走進去,楚沂看嚴氏在窗前貴妃榻上坐著,陽光灑在她身上,莫名有種溫柔的感覺。
楚沂隻看了一眼便低下頭行禮,“女兒問母親安。”
嚴氏對楚沂招招手,“過來坐。”
楚沂很聽話,離半人遠坐到了嚴氏旁邊。
嚴氏笑著道:“你大嫂剛過來,她今日去賞花了,說外麵的景色好看極了。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瞧你才十幾歲,活得比我這個歲數的人都閒靜。”
大概是因為從前沒問過沒管過,楚沂更能體會嚴氏話裡的意思,天暖了,該出門了。楚國公府不能隻有林氏這個大娘子跟人維係關係,她也得去。
當初楚盈稱病不去的時候,她是因為年紀太小不出門。
如今稱病是躲不過去的。
楚沂道:“母親說的是,是該多出去轉轉走走。”
嚴氏道:“這兒有些帖子,你挑挑,看想去哪個。自己去也好,跟你大嫂去也好。”
楚沂想,既然嚴氏提了大嫂,那必然起過這個念頭,嫡母想看她表現如何,雖然有丫鬟,但嫡母總不好明目張膽地把庶女身邊的丫鬟叫去問話。
周歲宴在永安侯府,是林氏的娘家,出門在外,和永安侯府不同。
有林氏提點著,總歸是有益處的。
既是眼線也是幫手,楚沂道:“和大嫂去吧,路上還有人說話,隻是瑩姐兒還小,大嫂跟我出去,會不會……”
嚴氏拍拍楚沂的手,“放心,瑩姐兒有下人照顧。”
楚沂:“那就好,母親容我先看看帖子。”
帖子總共五張,一個是杏花宴,這會兒正是杏花開的時候,國公府園子裡也有幾株杏花樹,粉白貌美,楚沂請安總能看見。
宴會在一處彆院,主人是英國公世子夫人。
還有勇毅侯夫人舉辦的詩會、昭陽公主舉辦的賞花宴、定遠侯府二娘子的賞花宴、陳王妃的賞花宴。
賞花,賞花……怎麼都是賞花宴。
也是,開春花都開了,在這裡,不賞花賞什麼呢。
嚴氏瞧著楚沂看了一會兒,“沂兒想去哪個,這幾個宴會也不衝突,都去也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