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大紅花的挖掘機昂首挺立,宛若蓄勢待發的勇士,靜待衝鋒的號令——開發此地的法人景飛和他請來的幾位地方官剪彩之後,它將勢不可擋地推翻它挖鬥下的幾間磚瓦房並在廢墟的周邊破土,為鯤鵬集團建造的一幢九層酒店立下首功。
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中,剪彩的嘉賓笑容可掬地剪斷了拴著大紅花的紅綢。禮儀小姐甜美的笑容旁,西裝革履的景飛察言觀色地應付著本地的縣級官員;高進登台,他介紹了雙方認識。縣長得知眼前的獨臂人為金門守備部隊的裝備部部長,謹言慎行之餘,對邀請他參加剪彩儀式的景飛更加不敢小覷。這正合景飛的心思——酒店建成後後續的海濱浴場、大型停車場和高爾夫球場等項目的建設規劃離不開這些父母官的“關照”。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高進清楚景飛請自己來客串的意義,但他並不反感——而立之年的人,懂得親情比功名利祿更有實際的意義了。
應酬完工地的賓客,景飛和高進奔赴了李少強的婚宴。在新房布置氣球和玫瑰的亦雙見到爸爸,嬉皮笑臉地討賞:“景爸,你老人家快看,李爸的新房被我妝點得多漂亮!女兒這麼辛苦,你給我什麼獎勵?”
景飛眼睛一瞪,說:“李爸大婚,你不應該出點力?要什麼獎勵?”
“我是為你老人家著想。我知道你是一個寧可自己吃虧也絕不讓彆人上當的大好人;如果不給我獎勵,你的內心會深深地不安!”
“知父莫若女!我就是你說的那種人。”景飛口是心非地說,“寶貝閨女,你想要什麼獎勵?”
“我大學讀的是工商管理,等你的海景酒店開業大吉,總經理的職位留給我可好?”亦雙抓住爸爸的手臂不停的搖晃。
女兒的勃勃野心令景飛深感欣慰,但他卻言不由衷地說:“年輕人應該先腳踏實地的熟悉基層崗位,積累處理問題的經驗,切不可眼高手低的幻想一口吃成胖子;摸爬滾打於弱肉強食的商場,稍微一點兒過失,都可能被對手抓住、擊潰,一敗塗地。”
“我不管,我就要做總經理。”亦雙蠻不講理的噘著嘴,一頭鑽進了爸爸的懷裡,不依不饒的糾纏。
“諸位,請安靜。”高進麵對著話筒,聲若洪鐘,“四時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數十載春秋的人生在歲月的長河中,不及流星劃過夜空那般短暫!生命真正美好的年華可能隻是短暫的幾年,餘下的時光,也許隻剩下分離與思念、疾病與傷痛。好與不好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必因為美好不再就得過且過,糊塗度日,相反,因為短暫,我們更應該好好珍惜,用心體會。願上蒼垂憐,讓每一個用心生活的人都能有個惺惺相惜的伴侶;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麵對柴米油鹽和生老病死。今天,是李少強先生和童玉珠小姐喜結連理的大日子;鄙人有幸做他們的證婚人,謹提議,先請才俊佳人喝了合巹酒,我們再共同舉杯,祝願新人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台下掌聲雷動,歡呼祝福聲不絕於耳。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高司令’見多識廣,口才不一般啦!”景飛笑著鼓掌說。
若蘭微笑著說:“你請張會計幫少強物色老婆,張會計把她的表姐介紹給了少強;好事成雙,你再讓她幫你的兒子介紹個媳婦吧。”若蘭真真假假地說。
“媽,我才多大……”亦軒羞紅了臉。
景飛笑了笑,說:“兒子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咱的妹婿,我準備給他找一個……”
“彆鬨。給他找老婆,小妹怎麼辦?”若蘭想也沒想的阻止。
“小妹?小妹在哪兒呢?”景飛其味無窮地笑了。
“跟姑父相處的這兩天,改變了我的人生價值觀。我決定去考軍校。”亦軒突然冒出了一句。
景飛一愣,半生戎馬的他的突然很害怕孩子從戎。
若蘭以為亦軒隻是心血來潮,不以為然地笑著說:“外婆那麼疼你,她能讓你吃當兵的苦?”
“我支持你。”亦雙哈哈地笑著說,“你去當兵,家族的生意我全權打理;你放心,我會扛起父輩的旗幟!”
“父輩的旗幟?你知道父輩扛的旗幟是什麼嗎?”亦軒認真地問。
“計程車公司、酒店、建築業等。”亦雙答,“生意啊,我怎會不知道?”
“錯!”亦軒糾正道,“父輩的旗幟是打擊侵略者,保家衛國!”
婚宴結束,停在飯店外的五六十輛計程車載著有意欣賞焰火表演的賓客去往了海漘。
任何事物都有其亙古不變的規律,正如海水會漲也會退。假如海水隻漲不退,那麼地球不會有陸地,更不會有依附陸地的動植物。海水的漲落就像太陽和月亮的交替——沒有哪個黑夜不會過去,沒有哪個白晝不會來臨。
夜晚,習慣了礁石、沙灘和寒星相伴的浪潮弄不清突然出現的一束束光亮究竟是什麼,戒備地退往了大海的深處;計程車的燈光和喜笑顏開的人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了一大片整潔的沙灘。焰火感激潮水為它提供的舞台,決定用最絢爛的姿態報之以瓊琚。
五彩繽紛的焰火秀點燃了人們的熱情,也讓沉醉其中的浪潮湧動得更加緩慢。
景飛摟著高進、叫上彩蝶走到了一旁,開門見山地說:“有件事我考慮了很久,我認為有必要跟你們談談。”
高進和彩蝶看著他,不說話。
“你們都是一個人,為什麼不一起生活?”景飛直截了當地說。
“胡鬨,你知道我訂了婚。”高進冷著臉說。
“那是以前的事了。小妹死了,你不能總沉醉在昨日的舊夢中。”
“景顏沒有死!”高進肯定地說。
“那邊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叩閽無路!”景飛指著海的對岸激動地說,“小妹有兩個壞蛋哥哥,那些人會饒了她?不會的,他們會殘忍地折磨死她!小妹死了,小妹死了!我希望她死,她如果沒死,現在一定生不如死!”
高進一拳砸在了景飛的胸口:“景顏是我的念想。如果她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她不會死!我會一直等她,等不到她,我就帶著部隊打過大海去找她!”
“你一個搞後勤的部長帶誰打過去?你打過去又怎樣?以卵擊石嗎?”景飛指著高進的鼻子,毫不客氣地說,“你的武力奪取大陸的方案,最終難逃塵昏白羽的淒涼結局。”
“以卵擊石又怎樣?我與景顏生不能同巢,死也要同穴!”
景飛一腳踢中了高進的大腿,怒吼道:“那你自己去死,彆讓你的士兵跟著你送死。”
彩蝶吐出了一大口黑水,倒在了沙灘上。不明所以的高進跑過去詢問;景飛抓住他的肩膀,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說:“彩蝶肝癌晚期,快要死了,你不能在她臨死前給她一個歸宿嗎?”
高進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彩蝶。
彩蝶釋然地笑著說:“愛和家不是靠施舍得到的。景飛哥,高進,我死了,你們把我葬在那座小島上吧;想家想爹娘了,我可以靜靜地看著她們,靜靜地想著她們。”
景飛看向彩蝶說的小島,莫名有了自己死後也埋在那兒的想法。“我答應你。我會找最堅固的礁石,鑿最漂亮的洞穴,打理得乾乾淨淨,放你的骨灰。”他流下了眼淚說,“我死了,跟你埋一塊兒。”
餘生,不能隻想著賺錢了,應該致力於促進海峽兩岸的交流與合作。因為自己身在寶島,但哥哥妹妹在大陸;因為很多和自己一樣的人身在寶島,而父母兄妹在大陸。景飛緊緊地抱著弱不經風的彩蝶想,不管什麼原因導致的骨肉分離,寶島和大陸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