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破曉,晨曦微露,溫慎舟回到自己的營帳,夏瀾處理的井井有條,他沒再畫蛇添足。
“主將!”關逢在營帳門口喊道。
“進來。”溫慎舟抹了抹眼角的淚,整理好儀容,聲音平靜無波。
關逢推開營帳的門,走進來道:“報告主將,軍師天剛亮就去訓兵了,屬下怎麼也攔不住。”
今日的主將有些不對勁,眼眶都是紅的,他還沒有見過溫慎舟如此失態的樣子,不禁偷偷打量。
“攔不住就不必攔了,隨他去吧。”
溫慎舟眼中的哀痛瞬間被冰冷所取代,他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一股莫名的寒意,“傳令下去,整頓軍備,三日後在邊疆攻打大蠻。”
“是,屬下這就去通報。”關逢領命後便離開了。
溫慎舟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形圖旁,注視著大蠻的布防情況,腦海中閃過夏瀾那張蒼白而又憔悴的臉龐,心疼得幾乎要窒息。
不能再等下去了,要儘快解決掉大蠻這個禍患,讓夏瀾能夠安心養病。
溫慎舟走進校場,軍紀嚴明,旌旗飄揚,威風凜凜。
夏瀾身體初愈,便站在高台上訓練士兵,底下的士兵儘管看著老弱病殘,卻都鬥誌昂揚,精神抖擻,打起仗來一點不含糊。
她正與士兵們操練,忽然一陣熟悉的低沉聲音傳入耳中,“軍師,身體可好些?”
回頭望去,溫慎舟站在遠處,披著墨色皮毛大氅,麵容清冷,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已經恢複了大半,不會影響到我們奪回邊疆的計劃。”
“好,那我三日後便出發,你留在營地裡。”溫慎舟安排道。
“我不同意,我要跟你一起去。”夏瀾毫不猶豫地反對,“我們一起打了兩場勝仗了,這次怎麼能撇下我?”
她又不是打不了仗,毒素抑製住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也不礙事。
溫慎舟神色凝重,語氣堅決,顯然不打算給她反駁的餘地,“你剛恢複,身體還很虛弱,軍營也需要人坐鎮,萬一有什麼事我也能安心些。”
“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征,不會拖你後腿的,軍營這邊可以交給其他將領。”夏瀾還想再爭辯,卻被溫慎舟打斷了:“服從軍令,不要再爭了。”
見溫慎舟如此堅決,夏瀾深知多說無益,兵也訓的差不多了,她沒有再繼續爭辯,隻是悶悶不樂地轉身離開了。
他們一同走下校場,夏瀾心情低落,一個人走在前頭,溫慎舟默默跟在她身後,想著如何安撫她。
校場外是一條河,河水清澈,河麵上散落著破碎的冰塊,是昨夜打水救火砸出來的。河邊的柳樹還未抽芽,寒風淩冽,像極了邊疆的戰場,令人心生寒意。
夏瀾蹲在岸邊,伸出手捧起一汪河水,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意,人也清醒了許多。
她能理解溫慎舟的想法,無非是擔心她的身體,但她還是有些不滿,邊疆戰事吃緊,奪回邊疆的計劃刻不容緩,她作為軍師,自然也要為軍隊出一份力。
“水太涼了,快撒開。”溫慎舟將夏瀾的手從水中拉了出來,想用自己的大氅為她擦乾。
夏瀾把手縮回,甩掉手上的水珠,淡淡道:“人固有一死,我想死在戰場上,不是病榻上。”
這句話在溫慎舟聽來就是夏瀾不想活了,他的心被狠狠揪緊,仿佛有一把鈍刀在他心頭不斷切割。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他不敢想象沒有夏瀾的世間會是怎樣的。
“等回京後我會帶你回國師府,那裡有我夫人最喜歡的梅花,還有我和我夫人一起種的那棵杏樹,它三月就開花了,我們一起去看。”
那棵杏樹原來還在,前世她與溫慎舟一同種下,隻是還未等杏樹開花她就死了。
她好像知道為什麼國師府會建在東邊那麼偏僻的地方,因為那裡有溫慎舟和賀驕蘭一起種下的杏樹。
夏瀾挑眉問道:“那顆杏樹結果了嗎?杏子甜嗎?”
“每年都會結果,很酸,是那種硬核的酸澀,酸的人牙疼。”他頓了頓,“你若是喜歡,我們就在國師府種一片杏林,等到長夏,滿樹都是金黃色的杏子,想吃多少都行。”
“誰會愛吃酸杏啊。”夏瀾小聲反駁,仿佛真的不喜歡那酸澀的杏子一般。
“你啊,不是嗎?”溫慎舟笑道,“我還想和你一起過元宵節,吃元宵,看花燈。”
夏瀾彎起嘴角,她自然是愛吃酸杏的,要是她能活到那時候,就陪溫慎舟回國師府看看,前提是溫慎舟不跟那昏暴的皇帝了。
夏瀾假意答應道:“那就說定了,等到明年的元宵節,我就和你一起回國師府,看花燈吃元宵。”
溫慎舟看著夏瀾心情好轉,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他抱肩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他知道夏瀾就是賀驕蘭,但兩人都沒說破,夏瀾不願提起前世的事,溫慎舟亦然,他們仿佛心有靈犀,默契地維係著這種平衡。
夏瀾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那我先回營帳休息了。”
“等一下。”溫慎舟抓住夏瀾的手腕,“我陪你回去,順便給你煎藥。”
他力氣使得大了些,平時的夏瀾倒不覺得有什麼,可今日她大病初愈,這一拽,她直往後仰,溫慎舟未及多想,手忙腳亂的想把她拉回來,反倒被她一同拉倒,“撲通”一聲,兩人一起跌入河中。
“撲通”一聲,兩人一起跌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兩人,夏瀾掙紮著想推開溫慎舟,而溫慎舟則緊緊抱住她,生怕她在水中溺斃。
“你放開我,我會遊水。”她被摟的喘不過氣,奮力從溫慎舟懷中脫身。
難怪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溫慎舟再不放開她就要淹死了。
夏瀾沒好氣的瞪了溫慎舟一眼,後者則是鬆開手無地自容,“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兩人遊上岸後,夏瀾全身濕透,頭發散亂,臉色蒼白如紙,她咳嗽不止,身體顫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溫慎舟也是渾身濕透,滿是愧疚地說:“我帶你回營帳換身衣服,免得你受涼。”
夏瀾沒有說話,她實在是太冷了,隻能由溫慎舟扶著她走向營帳。
來到營帳門口,溫慎舟讓夏瀾先進去換衣服,他去煮薑湯。
夏瀾換好衣服,披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營帳中彌漫著薑湯的香氣,溫慎舟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薑湯走過來,遞給夏瀾。
“喝碗薑湯暖暖身子吧,對不住。”
夏瀾接過薑湯,吹了吹熱氣,然後一口氣喝了下去,薑湯的熱度順著喉嚨滑下,讓她覺得舒服多了。
和溫慎舟呆在一塊總沒好事,夏瀾喝完薑湯,沒有和溫慎舟搭話,她拿起一旁的手巾擦了擦頭發,然後坐到桌邊,把擦乾的頭發紮了起來。
她的頭發全都用一直木簪束起,隻留下一縷發絲在額前,顯得既英姿颯爽又皎如玉樹。
“夏瀾,”溫慎舟緊張開口,“你生我的氣嗎?”
他心中有些忐忑,看著夏瀾繼續說道:“這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拉你下水,讓你受了驚嚇,但我也是無心之舉,你能原諒我嗎?”
夏瀾抬起頭,看向溫慎舟,搖頭道:“我沒有生氣,隻是有些後怕。”
她不生氣,在落水那一刻溫慎舟是想救她的,所以她不想太過責怪他。
“你放心,我不會再這麼不小心了。”溫慎舟向夏瀾保證。
“你之前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夏瀾故意問道,想看看溫慎舟會是什麼反應。
溫慎舟被她這一反問,臉上露出尷尬的笑,他確實說過類似的話,結果卻因為自己的疏忽讓夏瀾陷入了危險之中。
看到這家夥的奇怪模樣,像八年前一樣靦腆,恍惚間夏瀾覺得他不是陰險的國師,而是那個年紀尚小的少年,未經世事的溫慎舟。
夏瀾無奈的歎了口氣,心想這人怎麼還是老樣子,她決定還是彆讓他自己在那糾結了,否則她真怕他自己把自己給逼瘋了。
她道:“好了,你也落水了,去喝碗薑湯吧。”
夏瀾的原諒讓溫慎舟如釋重負,他道了聲謝後,去盛了碗薑湯,一飲而儘。
喝完薑湯,他坐回桌邊,與夏瀾麵對麵。
日頭已高懸於碧空,營帳裡燒著爐火,烘的兩人身上暖融融的,一縷縷水汽在空中飄散,偶爾發出一些輕微的劈啪聲。
夏瀾的頭發還未完全乾透,烏黑的發絲垂在額前,泛著淡淡的光澤,溫慎舟注意到她眉宇間有些疲憊,他柔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夏瀾愣了愣,沒想到溫慎舟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但還是點了點頭,示意他講。
溫慎舟直視著她的眼睛,帶著莫名的溫柔啟唇:“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賀驕蘭的女子,出身於賀大將軍府。她性情獨特,不喜琴棋書畫、女紅,唯獨鐘情習武。每當父親練武時,她便躲在角落偷偷觀看,渴望有朝一日能像父親一般武藝高強。賀大將軍疼愛賀驕蘭,於是破例傳授她武藝,她也因此練就了一身好功夫。”
“一次進宮,賀驕蘭結識了體弱多病的三皇子溫慎舟,她和彆的女子不同,她膽子大,性子活,不但敢和三皇子講話,還帶他去遊山玩水,騎馬射箭。從此兩人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去秋來,溫慎舟和賀驕蘭長大了。”
“皇帝得知兩人青梅竹馬,遂下旨賜婚。溫慎舟本就鐘情於賀驕蘭,自然樂意接受,他滿心歡喜地期盼著迎娶賀驕蘭為妻,然而,這卻是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