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祖孫二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循聲望去。
柳萱看到說話的人一身灰色衣衫,年紀看上去與她相仿,身後跟著兩個比他要略高一頭的侍從。
柳萱見到此人,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這不是小公子嗎?好久不見了。”
“我還以為您已經不願意再來我們太醫院了呢。”孫仲景看到過來的人,臉上堆起笑容,起身微微行禮。
柳萱見狀也跟著外祖一同站了起來。
司馬太初看著眼前笑眯眯的老人,莫名有些胸悶,冷哼一聲道:“我當然不想來了,我是來取藥的,兄長說他已經交代過了,您知道的吧。”
想著對方肯定是對自己的事情心知肚明,剛剛言語間又有意無意地提起自己過往的糗事,看到他的笑臉就覺得有些刺眼。
注意到旁邊傳過來的目光,司馬太初偏頭看向一旁的女孩。柳萱見他看過來,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孫仲景向司馬太初介紹道:“這是老臣的外孫女,柳萱。”
司馬太初收回目光,重新看回孫仲景,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難怪孫大人這麼貼心,對待親外孫女就是不一樣。”
孫仲景聽後,笑意更甚,說道:“小公子未免有些不講道理了。畢竟老臣當時也是勸阻過您的,您非不聽。”
“您這身份尊貴,老臣也不好強行製止,您說是不是。”
司馬太初可不想和他辯論:“哼。孫大人口才向來好,小爺我定是說不過你。”
然後還不忘轉頭對柳萱說道:“小姑娘同你外祖學學醫術倒是不錯,可莫學了孫大人這般伶牙俐齒的好。”
司馬太初不願與孫仲景再多聊,冷聲道:“藥在哪?”
孫仲景指了指一旁的偏門:“您從這邊過去,直接到煎藥室去便是,老臣已經交代過了。”
說完,司馬太初便帶著懷仁向偏門走去。懷仁還不忘向孫仲景和柳萱行了禮。
等兩人走遠,柳萱好奇地問道:“外祖,他們是誰?”
“豫王家的小公子司馬太初,身後是他的侍從。”孫仲景給她介紹道。
“記得剛剛外祖的囑咐嗎?這小公子幾年前看了神農嘗百草的故事,就偏要到我們這也來個嘗百草。”
“一通亂吃,腹瀉不止。”
“後來呀就再也沒來過我們太醫院了,這小公子倒是記仇。”
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孫仲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柳萱有些後怕地問孫仲景:“那您不怕他吃出問題來?到時候豫王找您麻煩?”
孫仲景摸摸胡子,自信地道:“沒事的,我在旁看著呢,不會有問題的,保證他死不了就是。”
柳萱突然覺得自家外祖好像也不一定很靠譜......
像是在囑咐自己一樣又對著孫仲景保證了一遍:“外祖放心,暖暖很聽話的,不讓吃的東西絕對不會硬吃的!”
接著又有些疑惑:“那他是來取什麼藥材?”
說到這裡,孫仲景笑得更開懷了。
對著柳萱說起了他燒了徐阿翁家房子的事情,以及他被罰去種地的事。
聽罷柳萱看向剛剛司馬走遠地方向,偏頭回憶了一下少年的樣子,道:“隻憑外表,倒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孫仲景點點頭,“所以常言道,不可以貌取人。”
“不過大家都說他頑劣,但外祖覺得也就是些雞飛狗跳的小事罷了,我倒還挺喜歡小公子的。”
“嘖,不過這小公子好像不太喜歡你外祖,我一直覺得我挺討孩子喜歡的,這小公子倒是有點傷害到我了。”孫仲景又習慣性地摸摸胡子,帶些調侃地說道。
對於外孫女剛剛的問題,他補充道:“人總是多麵的,你所看到的是一麵,我所講述的是一麵,並都不衝突。”
“人與人的交往也總是複雜的,所見所聞未必全麵,用心去感受便是,不必太早對一個人下結論。”
柳萱聽著外祖的話,有些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孫仲景慈愛地摸了摸外孫女的頭:“哈哈,是外祖說的有些多了,不用放在心上。”
“祖父、暖暖,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呢?”孫白術和孫白芷兩人此時從門外走進來。看到祖孫二人相對站著,孫白芷出聲問道。
“你們的功課都通過了?”看到孫子孫女過來,孫仲景問道。
“已經考過了祖父,父親說我們這次答得還不錯,囑咐我們繼續努力不要懈怠。”孫白術恭敬地回話。
孫仲景點點頭微笑著:“那便好,那你們三個娃娃出去玩兒吧,暖暖剛到這裡,你們要多照顧點。”
然後特意對著孫女又囑咐道:“特彆是阿芷,彆光顧著自己玩兒瘋掉,妹妹丟了都不知道。”
“祖父!人家哪裡有這麼不可靠,你可不要在暖暖麵前詆毀我,我可是勵誌要做個穩重的好姐姐呢。”白芷略帶撒嬌的向自家祖父表達著不滿。
“好好好,但願如此。快去吧,讓老頭子我也稍微清淨一會兒。”孫仲景朝著三人揮了揮手。
待君園的牡丹正值花期當時開得最美,其園名有“滿庭芳菲春正好,牡丹花開待君來”之意。
河內牡丹甲天下,最是人間好春華。這句話確實不錯,柳萱還記得成片的牡丹映入眼簾的樣子。
剛剛柳萱隻是輕輕觸摸這牡丹的花瓣,觸感柔滑,想象著它從一朵小花苞綻放成一朵碩大的花朵,甚至莫名還有些感動上了。
三人從太醫院出來後直奔待君園,賞過花回到馬車上,柳萱還忍不住回味。
“怎麼樣暖暖?是不是很壯觀?”
“雖說並非隻有我們河內郡種植牡丹,但我敢說也隻有我們河內的牡丹最具觀賞性。”
孫白術有些驕傲地說道。
柳萱回過神看向孫白術,點點頭:“我們雁門郡也是可以種植牡丹的,確實無法相比。”
“來日也希望可以有機會,如河內郡這般。”
“那暖暖可以先在你的小院子裡試著種上一些,等回了雁門郡,再種它個漫山遍野,定是比這裡還好看~”孫白芷一旁大手一揮,頗有氣勢。
“這個主意不錯,不過我從未種植過花卉,到時候阿芷表姐可要來小院幫幫我。”柳萱笑著點點頭。
“小事小事,好說好說。”孫白芷拍著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
從待君園出來,在孫白術的提議下前往風味坊,嘗了風味一絕的牛肉湯。
酒足飯飽過後,孫家兄妹二人又帶著柳萱逛起了市集,一路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鬨。
與戰事頻發的雁門郡相比,這裡更有平靜又溫暖的煙火氣。若是沒有戰爭,雁門郡也當是這樣的。
想到這裡柳萱突然間就有點想家了,方才雀躍的心情也有所收斂,還湧起了一點淡淡的鄉愁。
“暖暖,是不是累了?”孫白芷注意到柳萱突然情緒不高,關心地問道。
“可能是剛剛吃得有些多了,有點犯了食困。”不想讓表姐擔心,柳萱隨便扯了一個理由。
孫白芷點點頭,然後認真囑咐道:“那這樣,我和阿兄分頭去買些特色的吃食一會兒帶回去也給姑姑嘗一嘗,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們,千萬不要亂跑哦!”
柳萱乖乖點頭:“好,我就在這兒,哪也不去。”
“真乖,你先歇會兒,我們很快就回來。”孫白芷寵溺的掐了掐柳萱的臉。
於是柳萱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著他們。
“糖葫蘆多少錢一串?”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男孩仰著頭向賣糖葫蘆的小販問道。
柳萱被清脆的童聲吸引,暫時打斷了剛剛的一點愁思,望了過去。
“小孩兒,糖葫蘆三文錢一串,你要來一個嗎?”小販低下頭對著小男孩說道。
小男孩沒有回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撅了噘嘴,看上去有些委屈巴巴變的樣子。
柳萱看著覺得小男孩樣子有些可憐,想了想,正準備走上前去,突然有人先走了過去。
“我全要了,懷仁,給錢。”
“啊?公子......我們買這麼多糖葫蘆做什麼啊?”
“嘖,小爺想買就買了。怎麼?小爺連糖葫蘆都買不起了?還要向你請示?”
柳萱看清來人,正是今日在太醫院見過的豫王家的小公子和他的侍從。
懷仁有些無奈,但也隻得乖乖掏錢,與小販問道:“這些夠了吧?”
“夠夠夠,這......您準備怎麼帶走?”小販掂了掂手裡的銀子連忙說道。
“你這架子直接給我們就成,沒問題吧?”司馬太初伸手指了指插滿了糖葫蘆的稻草架子。
“當然沒問題。”小販直接將架子遞給了懷仁。
司馬太初低頭看向剛剛要買糖葫蘆的小男孩:“小孩,買糖葫蘆嗎?”
小孩聽見他的問話,下意識地又看了眼手心,司馬太初也跟著他往他的手心裡瞟了一眼。
“半文錢一串,我沒有錢找給你,你買兩串,行不行?”司馬太初雖然問著行不行,但是語氣上卻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
聽了司馬太初的話小男孩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看向司馬太初也沒有回話,隻是像小雞啄米一樣一個勁地點頭。
“懷仁,收錢。”司馬太初對著懷仁吩咐道。
“好勒,公子。”懷仁接過小男孩遞過來的錢,給了他兩串糖葫蘆。
“謝謝公子~”小男孩也學著懷仁叫司馬太初公子,向司馬太初道過謝之後,開開心心地跑掉了。
司馬太初看著小男孩的背影,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隻是一瞬,很快又恢複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走吧。”司馬太初也不等懷仁,招呼了一聲就先走了。
“公子,我們接下來去哪呀?”懷仁趕忙扛起糖葫蘆跟了上去。
“當然去賣糖葫蘆了,小爺我難不成還會做虧本生意嘛?不賣完你今晚沒飯吃!記得給阿翁和懷義留兩串。”司馬太初理所當然地說道。
“......”懷仁對於自家公子不做虧本生意的言論一陣無語。
“小公子。”剛剛目睹了全過程的柳萱正好在他們走過來的方向,等他們靠近時微微行禮,與司馬太初打了招呼。
司馬太初看向她,覺得有些眼熟,定睛瞧了瞧:“哦......孫大人家的小外孫女......你有事兒?”
柳萱指了指糖葫蘆:“我想買糖葫蘆,三串。”
“哦。懷仁。”司馬太初點點頭,叫了聲懷仁,懷仁立馬抽出三根糖葫蘆遞了過去。
“請問多少錢?”雖然柳萱剛剛聽到了司馬太初和小男孩的對話,但也沒想過要和小男孩一個價錢買下糖葫蘆。
“不收錢。”司馬太初應道。
柳萱聽了一愣,伸出去接糖葫蘆的手也是一頓,又看向司馬太初。
“怎麼?對小爺的收費不滿意?”見柳萱的反應,司馬太初挑了挑眉問道。
柳萱柔柔一笑,還是接過糖葫蘆:“我以為憑著孫大人家的小外孫女這個身份,小公子怎麼也要多收點錢呢。”
“我今天說的話你記住了嗎?”司馬太初突然問道。
“什麼?”柳萱麵露疑惑,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
“多和孫大人學學醫術,少學點他的牙尖嘴利,小、姑、娘。”司馬太初提示道。
柳萱這才想起了今早他和外祖說話的時候,好像是也順便和她說了一句:“我哪裡有牙尖嘴利......而且你說的明明是伶牙俐齒......”
“嗬嗬嗬,那看來你是有好好記住了。”司馬太初低聲笑了出來。
“好了,孫大人家的小外孫女,我們還要去賣糖葫蘆呢,謝謝你的惠顧,看來我們很快就能收攤了。”司馬太初說完自顧自地往前走。
懷仁趕忙將糖葫蘆遞到柳萱手裡,又對著她微微行了禮,便又扛起糖葫蘆追了上去。
柳萱看了看手裡的糖葫蘆,又看了看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也不自覺地彎了彎唇。
似乎有點明白外祖那番話的意思了:“這位小公子,還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