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準點兒下課去吃飯啊!”羋沐霖雖然嘮叨,但是對這些小事情格外在意,她盯著那塊不斷向前走動的表針,加快了語速,“作業我再重複一遍,寫完兩張單元卷。”
剛剛好到點兒響鈴,羋沐霖揮動胳膊,看著湧動的人群,扯著嗓子邊催促邊囑咐:“快去快去,放假都記得好好寫卷子!彆等回來自習的時候抄啊!”
江凜早就把飯卡給盛塵宇了,照常走在人群的最後麵。羋沐霖也等在講台上,她擰開壺蓋喝了口水說:“江凜啊,你不去搶飯嗎?”
江凜停住腳步,看向她說:“不是。”
江凜頓了下說:“不想搶。”
羋沐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去晚了還有菜嗎?”
江凜說:“有,要等。”等食堂做新的出來。
“哦。”羋沐霖思考了下,收拾著講台上雜亂的東西,不知為什麼又把話題拐回了作業上,“周末那套卷子不是很難,你的程度應該沒問題,平常有什麼不會的及時問。”
一句句關心的話鑽進耳朵裡,江凜隻能說:“好。”
“行了。”羋沐霖笑了下,走出教室,“快去吃飯。”
門外似乎有個人跟羋沐霖打了個招呼,她朝側方向點了點頭說了聲好。江凜剛邁出半步,就聽到了那個人又說了句:“羋老師再見。”
“……”
太過熟悉,這聲音出於誰,不言而喻。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門外那人也往這方向轉彎,兩個人正好撞上,江凜的腦門磕在了對方鼻子上,他聽到身前一聲悶哼。
江凜撩起眼皮看著對方。
方時韞摸了摸鼻子,讓開了身子,說:“午好。”
江凜還是隻有平淡的嗯字,他和方時韞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說:“什麼事?”
然後他聽到方時韞忽然笑了下說:“你就這麼肯定我是來找你的,而不是路過?”
“……”江凜覷了他一眼,心道不確定。畢竟高年級都在樓上,乾飯都要從這兒經過,路過也不是不可能。
他說:“你是路過的?”
方時韞一臉得逞的笑,直白道:“不是,我在門外等了很久了。”
“……”壞心眼的家夥。
江凜不想理他,就往前走。
方時韞也不逗他了,切到正題上:“周一下午兩點有個音樂會,我們樂團辦的,你來不來?”
“下午兩點……”江凜重複了一遍,才道,“我有課。”
“什麼課?”方時韞後腳跟著江凜進了食堂。
“體——”
盛塵宇挑的門口的位置,這樣江凜一進來他就能看見,這不,他伸手招了招,開口把江凜的話打了岔:“這邊。”
“你今天很慢啊。”
江凜餘光向後一瞥說:“問他。”
方時韞很自覺地沒有說話,跟著江凜往那邊走,江凜一說,盛塵宇才發現原來他身後跟了一位。
“你好啊。”方時韞先向盛塵宇問好。
“額。”盛塵宇盯著這張臉滯了下,這張臉不久前應該見過,“你好。”
江凜壓根不管他倆,在盛塵宇對麵坐下來,拿來自己那碗牛肉麵吃,直到他被兩道的目光盯穿了,吃不下去。
他看著那兩個人說:“我在吃飯。”
懂了,言外之意就是彆看我,你倆聊。
方時韞收回了視線,對盛塵宇笑笑道:“你是江凜同學?”
盛塵宇又把目光落在方時韞身上,放下筷子,顯得禮貌些,說:“對,我是他同桌。”
“是有什麼想問的?”
“你是,方時韞?”
“是我。”方時韞稍稍有些驚訝,“你認識我?”
他扭頭看了眼江凜,又覺得應該不是,這悶葫蘆哪會把他掛嘴邊。
然後下一秒,江凜就發話了,一點幻想都不給他留:“不是我。”
兩人再翻譯,彆看我,不知道。
盛塵宇解釋說:“咱們學校的論壇新出了個校草榜的投票,您名列前茅。”
謔,這都用上敬語了,方時韞就順著他說:“名列前茅?那我是第幾?”
“前幾天是第二。”盛塵宇如實說,方時韞笑著,但神色淡淡的,應該不是很在意。
“哦。”方時韞無所謂地笑了下,隨手一指,“那他呢?”
盛塵宇抓緊時間扒拉一口飯,張開手掌,比了個手勢,第五。
方時韞又是一聲哦,仿佛在說,怎麼才第五?
他倏然想起了剛剛被打斷的話題:“對了,你們周一下午第一節課是什麼課?”
江凜就裝沒聽見,盛塵宇倒是對答如流:“體育。”
“平常上課自由活動時間多嗎?”
“跑兩圈基本就解散了。”
方時韞意味深長地瞄了眼悶葫蘆,那悶葫蘆已經吃完飯,端正坐著了。
”是這樣。”方時韞對盛塵宇說,“周一下午兩點有一場音樂會,我想邀請你們來。”
“好啊。”還沒等江凜回答,盛塵宇興致勃勃應下來了。
方時韞說:“行,我給你們留倆前排。”
盛塵宇點頭稱讚:“好好好,到時候我帶江凜給你捧場。”
江凜看了他一眼說:“我……”
盛塵宇在方時韞的凝視下捂上了江凜的嘴,對方時韞告彆:“那個,方學長,宿舍中午也有門禁,我們先回去了哈。”
黑色的眼眸向上轉悠,瞪了他一眼,盛塵宇鬆了手。
方時韞隻是笑著說:“好,那拜拜。”
“我們下周見。”
“下周見。”
江凜朝方時韞點了下頭,方時韞朝他說了句唇語,最後以露出半顆虎牙的微笑和他說再見。
“江凜。”盛塵宇都叫他一路了。
江凜還在解讀那句唇語,遲了好半晌才發了個鼻音。
“你乾嘛呢?”
“想事情。”
“?”盛塵宇突然刹住了。
江凜被他弄得一頭霧水問:“怎麼了?”
盛塵宇百思不得其解,認真詢問:“你是真的不想去聽音樂會?”
江凜下意識搖了搖頭說:“沒有。”
盛塵宇鬆了口氣說:“那就好,我以為你剛剛要說‘我沒說我會去’呢。”
這確實是他講得出來的話。江凜說:“……我本來想說知道了。”
“這可是你說的啊。”盛塵宇說,“我可記住了,周一體育課和我一塊去。”
江凜還在想那個唇語的事兒,隨意道了聲嗯。
“對了,你和那個方時韞怎麼認識的啊?”
江凜說:“頂層吹風,偶然碰見的。”
“?”
“怎麼了?”
盛塵宇覺得頭疼,按耐不住一顆想八卦的心:“我說大哥,你能再簡短點兒嗎?”
“……”
江凜組織了下語言說:“周三晚自習的課間,我去頂樓吹風,他當時在樂團活動室裡拉小提琴。”
盛塵宇還在等後續,結果沒想到江凜在這就斷了。他無奈又好奇地問:“然後呢?”
“就碰見他了。”
“沒了?”
“聽他拉小提琴。”
“還有呢?”
江凜看著他反問:“還有什麼?”
盛塵宇無話可說,江凜能斷斷續續說這麼長的句子已經是破天荒了,他都應該謝天謝地。
窗外的太陽被白色的邊框框了起來,玻璃將室內外分割成兩個溫度,白紗做成的窗簾透著朦朧的光,空調徐徐吹來的涼風推其為浪。
有人入夢,有人未眠。
江凜躺在宿舍床上,藍色的床單半陷,他凝望著天花板,將它試作播放電影的熒幕,憑著記憶回想眼睛裡裝載過的畫麵。
方時韞在說什麼?
哦,總共說了五個字。
第一個字應該是我。
第二個字是希?還是喜?又或者是彆的?
讀方時韞那個唇語,比做數學題還難。
他忽然覺得他應該買本唇語解讀書,因為方時韞好像真的很喜歡用唇語跟他說悄悄話,而他總是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讀懂,甚至是讀不出來。
江凜看了眼牆上的表,快上課了,他閉上眼,短暫休息了會兒,然後從床上起來,輕步走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簡單粗暴地洗了把臉。
他抬起頭,正對那麵斑駁的鏡子,隻有中間清楚,映著他的臉。
他不自覺地看向唇,然後想起了方時韞的。
方時韞的嘴型很好看,中鋒很明顯,說出來的話時常叫人意想不到,說著世界上難懂的,動聽的語言。
不對,有點奇怪。
水流聲再起,江凜把手伸進冰涼的水裡,俯身捧上一把,然後堪稱暴力地向上扔,扔在臉上。
他最近好像總是想到方時韞。
他之前獨慣了,學校裡也就偶爾和盛塵宇說說話,在家也沉默寡言,父母經常出差,隻有和他妹妹一起的時候會多說兩句。
可是方時韞呢,這個人帶著小提琴在那個有風的夜晚莫名其妙地打亂了他的生活,然後又潛移默化地推著他朝某個方向走。
是哪個方向不得而知,但是他自己要跟著走的,沒有違心,全是自願。
江凜顫了顫睫,抖掉了兩粒水珠,從眼裡流出來,流淌在臉龐上,像是淚。
世界上有些事情都是有前兆的。
就像,人一旦認真地想到有關某個人的以後,情感仿佛就陷入了柔軟的雲層,太過美好,太過溫柔,太過理想,導致人輕而易舉地遺忘搖搖欲墜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