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科技集團大樓的21層，董事長辦公室。

蔚蔚坐在真皮老板椅上，身體微微前傾，修得並不算太精細的眉毛輕蹙到了一起，貝齒輕咬下唇，手中的筆在一份份交接文件上簽署著自己的姓名。

這是她坐到這個位置上的第一天。

最後一件文件簽署完畢，蔚蔚長舒了一口氣。

手中的筆被輕甩了出去，因為慣性，在寬大的桌麵上滾了好幾圈後，穩穩地停在了桌麵邊沿。

蔚蔚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脖頸，簡單地轉了轉腦袋，還沒等著徹底放鬆好自己的頸椎，一個熟悉的聲音卻突然在辦公室門外響起。

“蔚總，我可以進來嗎？”

聽到這個聲音，蔚蔚一下子有些恍惚——秘書老王以前也是這麼稱呼蔚長安的。

她不自覺地咂了咂嘴，喉間擠出的聲音有著些許乾澀。

“進來吧，王叔。”

老王是蔚長安生前的拜把子兄弟，自從他的生意有些起色後，老王就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在生意場上從未出現過差池。

他現在身著利落的職業裝，出於長期鍛煉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從骨子裡透著精神。

可昔年老友的突然離世，還是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蔚總，剛才夫人和衡懿在樓下鬨事，我讓保安把他們請出去了。”老王站在辦公桌前，一五一十地彙報著自己的工作，“話倒是沒說太過分，但是免不了集團內部有些人會在背後嚼舌根。”

蔚蔚走到老王身邊，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王叔，在公司也不用叫我蔚總，叫我蔚蔚就行。您跟我父親是好友，職場上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圈子，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麼必要。”

隨後，蔚蔚抬手，輕扶住額頭，“他們兩個人來，無非就是蓉姨想讓自己的兒子坐上這個位置罷了。”

懿蓉的野心始終都是集團的實權，而蔚蔚要做的，就是把這份荒誕的野心扼殺在萌芽階段。

她斂起了臉上玩味的笑意，重新坐回原位，翻看著桌上的文件，“王叔，支持蔚衡懿上台的有多少人，這個你清楚嗎？”

王叔沉思片刻，隨後斟酌回答道：“之前老蔚總還在的時候，托我暗中找人調查過。股東董事會十二人，幾乎有一半都是支持衡懿的；而關鍵的幾個部門，比如人力資源部和設計研發部，主乾力量也都和衡懿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目前站隊明確的人，基本上都是當時夫人收買下來的。老蔚總也知道這件事，但那時候沒什麼威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聽了這話，蔚蔚將手中的資料擱置一旁，轉而看向窗外。本該多情的一雙杏仁眼中，流轉出的卻是極其無感的眸光。

不知從哪裡吹來的一片烏雲，竟將太陽遮了個完全。原本明媚四射的晴天，轉眼之間就變得陰沉沉的。

“看樣子，確實是要該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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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傾讕叼著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在手機八點鬨鐘響起的時候，準時到達了蔚藍科技集團大樓的門前。

他唯一空閒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夾著自己簡曆的手指在不斷振動的屏幕上狂戳了五次之後，才把發了瘋的鬨鐘關掉了。

門前流轉的都是像他這樣的人。許傾讕點了點頭，看樣子自己的競爭者還算不少。

外聘的保安也臨時充當起了導向員，一旦有應聘者身份的人靠近他，保安大叔便半眯著眼，開始機械性地重複：“設計研發部麵試在A座18樓，人力資源部麵試在A座15樓，臨時電梯在進門右手邊，不用刷卡荷載13人……”

許傾讕將剩下一半的三明治狼吞虎咽進肚，捏著油乎乎的包裝袋走向大叔。

還沒等著他開口，保安大叔就瞥了他一眼。

“設計研發部麵試在A座18樓，人力資源部麵試在A座15樓……”

許傾讕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後麵衝上來的人給擠到了一旁。

他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便走進了集團大樓。

有沒有可能，他隻是想問問垃圾桶在哪裡……

集團內部依舊人頭攢動，許傾讕很幸運地在擠進電梯前，就將手中的包裝袋丟進了鋥亮的垃圾桶裡。

臨時電梯在12層以前均不停靠，而當電梯門在18樓開啟時，隻剩下包括許傾讕在內的四個人了。

原來自己的競爭壓力倒也沒有那麼大。

許傾讕不禁在心裡麵給自己鬆了一口氣。

門外等候的也沒有多少，許傾讕比同行的人都快上一步，排在了順位第二的位置。

湊巧的是，會議室的門剛好在這時被毫無征兆地推開，上一位麵試者略顯沮喪地挪了出來。

明眼的人都知道，這一看就是現場沒有發揮好，估計是拿不到offer了。

偏偏如此，排在許傾讕前麵的那位大哥還要硬往人家小姑娘身上湊。

“姑娘，麵試怎麼樣？難不難啊？”

會議室裡的麵試官們久久等不來下一位麵試者，逼得身穿OL職業裝的女高管踩著高跟鞋走了出來。

儘管門口鋪的都是加厚地毯，可許傾讕還是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鞋跟落地後夾帶出來的戾氣。

他好心輕咳一聲，那大哥這才注意到局勢已變，收拾著自己的簡曆一股腦兒地溜了進去。

女高管在關上會議室門之前，眼神瞟過許傾讕。

隻一眼，就讓許傾讕渾身打了個哆嗦。

本來想著麵試至少得有個五六分鐘，許傾讕準備重新來一遍自我介紹，可還沒背到一半，會議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許傾讕和那位大哥四目相對，一方瞠目結舌，一方無事發生。

他不敢耽誤太多時間，壓抑住了自己內心的震驚後，敲了敲會議室的門，坦然地走了進去。

來人走動的聲音驚擾到了正小聲商討的麵試官們，坐在橫向長桌正中間的五個人齊刷刷地抬頭，盯著手還放在門把手上的許傾讕。

見狀，他快步挪到了麵試官正前麵的空地上。

“有準備自己的PPT簡曆嗎？需要播放嗎？”

那名剛剛給了他一記冰冷眼刀的女高層開口，語氣也很是生硬且無情，模板化的程度就像樓下的保安大叔。

經過提醒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後還有一塊空白的多媒體屏幕。

許傾讕如實回答：“沒有準備，我隻有紙質版。”

隨後，許傾讕便將自己的紙質簡曆輕放在桌上，黎堏將其接過後，其餘三名麵試官均翻閱了一遍，最終落在了位居正中央麵試官的手中。

蔚蔚的手指輕拈起簡曆一角，並未抬頭，“準備好就開始吧。”

她自主屏蔽掉了台上人源源不斷輸出的專業詞彙，專心研讀起手中這份薄薄的簡曆。

設計研發部的麵試由自己監管，人力資源部那邊就交給了老王去處理。

這麼多年來，經過老王手下的新人千千萬，論能力來說，他比自己更能勝任那個位置。

而蔚蔚在大學攻讀的是金融專業，按道理說跟這個部門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但受蔚長安的熏陶，她對於設計或者美術方麵也頗有興趣。

但興趣歸興趣，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的。

蔚蔚視線落在了被打開的簡曆上。右上角的兩寸白底照片貼得規規整整，就連黑色邊框都卡得嚴絲合縫。

照片上的男子明眸皓齒，蔚蔚這才仔細注視站在麵前的這位，卻發現本人又比證件照上的他多了幾分生機與激情。

蔚蔚目光由此向下，卻在工作履曆上的“岩彩畫”三字處兀然頓住。

“你攻讀的專業確實是我們這個方向的，但你畢業後一直從事岩彩畫工作，我們很難確定以你現在的能力，能否達到我們的工作要求。”

蔚蔚身旁的一位男麵試官發了話，聽這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要拒絕許傾讕了。

他剛想要為自己爭取一下機會，就見坐在正中間的那名女生先他一步開了口。

“有沒有能力，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蔚蔚抬起頭來，對上了許傾讕直視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果敢又坦然，有一瞬間甚至被他盯晃了神。

“這算是個挑戰，”蔚蔚被麵前大屏幕的燈光刺得眯了下眼睛，“你願意接受嗎？”

或許是想為自己爭取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又或許是因為蔚蔚無波無瀾的瞳孔裡，盛滿了讓人難以拒絕的蠱惑，許傾讕就這樣點頭應了下來。

題目很簡單，在一小時之內設計出一份簡易阻燃快頻轉動螺母的草圖即可，這種難易程度與他在大學期間的結課作業不相上下。

黎堏讓他去會議室的旁聽位置進行設計，在此期間，設計研發部的麵試照常不誤。

草圖從開始起稿到結束繪製，隻用了不到一半的時間。

許傾讕交稿的瞬間，也標誌著設計研發部的麵試徹底落下帷幕。

整場麵試一共持續了約六個小時，其中應聘者實到三十二人，沒來報到的有六人。

為了維持集團關鍵部門的有效運轉，入職offer在第二天中午就已經發到了相應的郵箱中。

共發送八份入職通知，許傾讕占了其中八分之一。

新郵件提示音響起的時候，許傾讕正在畫室裡頭疼新顏料的補給問題。臉上的陰晴不定，在看到郵件標題的那一刻，瞬間一掃而空。

出於喜訊通知，也出於實在揭不開鍋的窘迫，許傾讕二話不說地撥通了許傾訟的電話。

電話在響鈴幾秒後就被人接通，隻是還沒等著許傾讕瀟灑開口，那邊的聲音卻狂怒不止地湧了出來。

“許傾讕！你到底想要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