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修養 翌日晨,程離醒來發現火……(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2661 字 10個月前

翌日晨,程離醒來發現火堆已經熄滅,有淡藍色的煙霧升起,轉眼一看高庭煜已經不知去向。她打坐運使真元,發覺自己已經漸漸恢複了體力,待她完全恢複了實力,一定不能讓高庭煜作亂人間。

程離走出洞口,發現太陽居然出來了,並且明晃晃的灼傷著眼睛,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金色、銀色的反光。她伸處手指,看見日光灑落在她的指縫,指尖一片胭脂紅色,她身上的這一劍紫金龍紋裳,她仔細摸著這料子,想必是極好的,竟然不沾風雪。

她將這件衣服脫下,換上了自己的白衣,外袍下擺處有撕裂的地方,想來,被他用來拿給自己包紮了吧。

程離突然有些害怕,說不上這種莫名的感覺。在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雪山深處,隻有嶙峋的山石裸露,極儘原野,偶爾能看見幾棵被風摧殘的枯樹,她就算耗儘全力呼喊,也隻有空蕩蕩的餘聲,那個骷髏不會是禍亂人間去了吧?

她親眼看見那人從一具骷髏化為人形,就算在這樣的暖日,他也不懼日光,隻有朔月以上的邪祟才能如此。儘管他的手是溫熱的,但是……這太奇怪了。

高庭煜絕不能走出這裡,不然人間也許將有禍患,將他封印在此的人,也許是程三問,或許是國師,但隻有出了這雪山,一切才能問清楚,但是偏偏,絕不能出去。

“高庭煜——”如果他一意孤行,她不管如何也要將他耗在此處。她一定要找出超渡他的法子,讓他沒有痛苦的離開。

但是這空曠的雪原,隻有風聲與回聲回應。

不遠處,她看見有個人從巨石那邊繞出來,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衣亦步亦趨,雪埋沒了他的小腿,每踩一步就落入鬆軟的雪裡,他將頭發隨意的披散,被風吹的飄散起來,像是一張黑色的網。

高庭煜今早醒來的時候發現一隻野雁在洞口,那隻雁不知道吃了些什麼,羽毛滑亮,尾翼青紫。就是呆頭呆腦的,隻留下一對黑眼珠孤零零的轉悠,興許是被他們點起的煙火吸引了過來,那雁居然不怕人,儘管看見高庭煜想伸手便飛了。

他一路追尋著這雁,最後還是被他逮到了手裡,待他想要往回走的時候,便聽見有人在喊他,想來是程離醒了。

在這荒蕪雪山之中相遇,也算得上是一種緣分。

高庭煜心裡像是有些麻雀踏心似,便馬上開口回他:“我在這裡——”

隻見程離使了一個訣,提劍便飛奔而來,他心裡想:這麼著急?

那女冠神色冷淡的問他:“你去哪了?”但是他還是從話語裡聽出來了點不同尋常的微妙。

他擼起袖子,手裡拎著的是一隻雁,他道:“這荒山野嶺,沒找到什麼吃食,我怕你餓著。”

程離一路並肩和他走在一同,十分小心斟酌開口:“辛苦你了。”看來自己還是誤會了他,他並沒有想要跑掉的意思。

程離非常自如的接過雁,又去外邊抱了一堆雪和冰,放進頭盔裡,等煮開了就能燙毛。從前程三問特彆喜歡吃燒雞燒鴨,但是外邊買來太貴,於是他美名其曰吃點新鮮的,程離便練就了一手極好的殺雞手法。

程離把新鮮的禽類交給程三問,再由他煎炸煮烤,兩個人能坐著吃一下午,儘管修煉之人,本應該辟穀,吐息天地精華,但是麼,他總有放不下的一口。

程三問坐在中庭,癱在搖椅上,一邊翹著二郎腿,一邊咂摸一口酒,美滋滋道:“吃雞又喝酒,活到九十九呦!”

高庭煜看她砍頭、剝皮拔毛行雲流水,非常嫻熟的接過來這隻雁子將它架在火上烤,他這時候顯現出自己的水平來了:

“從前和營裡的兄弟一同打些野味的時候,它們最不喜歡的就是吃這個雁子,雁子既不長膘,肉又少又柴,但本王在烤雁子這方麵簡直是登峰造極,軍中無一敵手……”

程離多想告訴他,你的兄弟們,墳頭草估計都比你高了。

但是她十分理解,有些邪祟接受不了自己已經不是人了,但是還是會按照人的行為處事來做“人”,現在忤逆他,也許他想不開就要乾點幺蛾子事。

於是程離隻能非常沉默的點頭。

火焰舔舐著雁,它的皮肉留香,程離發覺他手藝確實不錯:“隻是有些奇怪,這雁子怎會出現在這裡呢?”

“大雁一般都是成群而行,這裡天寒地凍,並非是他們生長的地方,也許是有人豢養。”

“既然是有人養著,那說不定這裡離人煙之處也就不遠,待你傷好了,我們便出去罷。到了洛京,我一定向父皇請婚,道長救我一命於深山之中,我自當以身相許,同道長結為連理,夫妻共榮。”

“但,你不該出此地。”

“你餓麼?你身著單衣卻不冷,以白骨化作人形,不知道你是如何走出那片屍山……”

高庭煜莞爾,勾起嘴角:“我定要出去,你說我死了,我總要知道我是如何死了吧?”他絕不相信,因為他還有呼吸,有溫度,他摸到了自己胸膛處那顆跳動的心,那麼有力。

他將剩下的肉遞給程離:“你先吃吧。”

高庭煜起身穿上那件紫金龍紋裳,摘下用來係發的絲帶,將一頭長發飄散,背對著程離,背上攀附的金龍走勢蒼勁,猶如筆力遒勁的書法。

他挺拔如孤鬆,一襲紫衣華貴不容人忤逆,遙遙如高山之獨立,巍巍如玉石之將崩,確實是天子之相。

高庭煜轉過身來,一雙鳳目含情卻露威,他輕輕的擰著眉,頗有幾分憂鬱,但開口卻道:“也不知道明天應當吃些什麼?”

程離凝噎。

“對了,程道長,孤還不知你芳齡幾許?”

“我修行二十五載,並不入凡塵俗事。”

“好。”他極為正經的點點頭,“俗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

程離:“……”

她天性冷淡,而這個高庭煜總愛自說自話,便道:“你不必在意這些俗規,想來還是你救了我,我不會讓你娶我,人生在世,應當儘興而為,誌在四方。”

“你出世之時連降三道天雷,為天道所不容,我一定會勤加修煉,早日為你超渡,誦三萬遍往生經,祝你早登極樂。”

她言辭誠懇,措辭大方,一雙淡色眉目之中全然是擔憂與關懷,看著程離那副的模樣,高庭煜太陽穴狠狠跳動。

他好言相勸:“我是大靖朝七皇子,你跟著我那便是榮華富貴不愁,萬人之上。”

程離不太好直說,他都死了一百多年了,逢年過節都沒人給他燒紙,現在哪有什麼榮華富貴,不知道天子都換了幾輪了。

“於我而言,榮華如同草上露,富貴將似瓦頭霜。我隻不過是人間一道飛鴻,儘力想破開外物枷鎖罷了。道者,大而八荒之表,小而芒芥之內,窮儘一生都隻得一點玄妙。”

“待我痊愈,送你離開,一定會完成殿下的遺願。”

高庭煜難免腹誹:送我離開?送我去哪?送我去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