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學過規矩的野猴子？”清麗冷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坐於後排小聲討論靖明歡身份的妃嬪一驚，互相對視一眼，趕忙起身行禮蹲了下去。
淑妃路過兩人時冷哼了一聲，徑直走向前去。
皇後娘娘正同賢妃說著話，就見淑妃怒容走進，她狐疑開口，“什麼野猴子？陛下又讓獸房養了新畜牲？”
此話一出，泠貴妃樂了，她拿手帕遮唇笑，“皇後娘娘這話說的不錯，獸房確實新進了隻小畜牲，也不知道將來這小畜生放到獸園裡能活幾天。”
“畢竟這從宮外長大的畜牲可沒宮內的溫順懂規矩。”
皇後麵容尷尬，即便沒注意先前發生了什麼，此刻她也明白大家口中的‘畜牲'是發生什麼了。
皇後是明武帝糟糠之妻，從明武帝還是一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了。她是一個普通鄉間平民的女兒，前二十年人生中，經曆過最大的勾心鬥角就是去縣裡集市上賣菜時的討價還價。後來戰亂起了，明武帝要出去闖一闖，她就帶著兒子躲了起來，一直到他成為一方雄傑，回來接自己和兒子才出來見人。
而那時她和兒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後腿。
皇後心中苦澀，她多少個夜裡捧著書本苦讀，可這讀書和聰明都不是一日能成的，她和明武帝的差距豈是她努努力就能追上的？也幸好陛下不是拋棄糟糠之妻的人，讓她坐了這皇後之位。
淑妃對皇後沒什麼好臉色，對泠貴妃更是加倍嘲諷，“是啊，這生不出蛋的母雞怎麼還沒送到禦膳房斬了吃，留在獸園白吃白喝多浪費糧食。”
“懂規矩的雞能比會下蛋的高貴？”
靖明歡扯了扯淑妃衣袖，這是真氣上頭了，連自己都罵進去了。真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明武帝知道他後宮都把自己比喻成畜牲嗎？
泠貴妃嬌俏豔麗的臉烏青鐵黑，眼神陰沉淩厲，生不出孩子是她目前最大的痛點。她已經二十又三了，不像淑妃，再生不出孩子家裡就該送新人進來了。
賢妃上前打圓場說了兩句話，也不敢把話題往靖明歡身上引，一時間場麵就冷住了。
淑妃懶得聽她們說些沒用的東西，直接看向皇後，“明歡公主是陛下親女，豈容他人隨意侮辱編排，皇後娘娘，今兒這個主，您打算怎麼做？”
皇後知曉淑妃潛台詞是她若是罰的不夠重，就要去找陛下做主，忙不迭開口，“罰她們宮中禁足，抄寫百遍宮規女訓，什麼時候懂規矩了再解禁。”
兩個嬪妃頓時一驚，想解釋卻無從開口，不由得麵如死灰。
泠貴妃不願意看淑妃在這兒耍威風，起身走了。
靖明歡坐在淑妃腿上看著她連給皇後敷衍行禮都沒有就離開，沒忍住多看了兩眼皇後的表情。
皇後故作鎮定，道了聲，“泠貴妃氣性是越來越大了。”就宣布今日麵見到此結束，被貼身婢女竹歌扶進了內室。
淑妃板著一張臉回了清風宮，這還沒歇一口氣，隸參來了。
“淑妃娘娘，陛下派奴才來問問今日早膳小殿下用的如何？”隸參一進門就察覺到了殿內氣氛不對。
想到今天是各宮給皇後娘娘請安的日子，隸參額頭冒出點點細汗，那位不會是又被人當槍使了吧？
淑妃哼了一聲，低頭問靖明歡，“幼安，爹爹想你了，要去見爹爹嗎？”
靖明歡立刻點頭，迫不及待從淑妃懷中爬到婢女那兒。她當然要去見明武帝，不然今兒這委屈不就白受了。
剛到正陽殿屋外，靖明歡就喊起爹爹二字。
聲音洪亮不已，聽著不像是一點兒難受的樣子。明武帝放下毛筆，提了一早上的心終於是放回了肚子裡。
“幼安，想爹爹了沒？”明武帝起身出了殿門，從婢女懷裡將靖明歡撈了出來。
“想！”靖明歡毫不吝嗇好聽的話，“幼安想爹爹！”
“幼安也想小猴紫！”
明武帝疑惑，猴子怎麼能跟他放一起？
從清風殿一出來就派人去打聽後宮今日早上發生什麼的隸參咳了一聲，快速簡短的將事情原原本本稟告了明武帝。
明武帝大手猛拍桌子，“放肆！”
靖明歡在一旁火上澆油，拽著明武帝衣袖扯著嗓子，“爹爹，小猴紫！”
明武帝對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神，心中恨鐵不成鋼，猴子什麼猴子，說你是野猴子呢！
怒火中燒之下，他遞給隸參一個嗜血的眼神。
對方點頭，退了下去。
三頭身的靖明歡揚著笑臉，乾淨明豔的樣子讓明武帝狠狠揉捏了她臉頰一番。這小丫頭實在是太好欺負了，光是這乖乖看著自己的樣子，就無端讓人想犯賤去招惹她一下，逗逗她。
“爹爹疼。”靖明歡兩眼含淚，明武帝手中全是繭子，搓的她臉都起紅暈了。
明武帝心虛的收手，拍了她頭兩下，“爹爹要做事兒了，你乖乖的在旁邊玩。”
被放到熟悉的方塌上，靖明歡捂著臉點了點頭，軟聲軟氣的保證，“幼安會乖乖的。”
隻不過看著拿已經玩膩的七巧板，她是真的毫無興趣。無聊著無聊著，她就踩著方塌，爬到龍椅背上。
剛解決完兩個嬪妃回來稟告的隸參，一抬頭就看見豆丁點兒大的公主蹺著腳爬在龍椅頂部，嚇得連滾帶爬叫出了聲，“公主彆動！”
專心批奏折的明武帝被嚇得一哆嗦，筆尖在折子上長長劃了一道黑痕，“隸參你喊叫什麼？”
隸參哆哆嗦嗦指了指明武帝頭上，明武帝一回頭，正巧對上靖明歡那翹的老高的屁股蛋。
但凡隸參晚進來一會兒，這丫頭指不定就從椅背頂部給他來個泰山壓頂了！
明武帝起身，手疾眼快撈住搖搖欲墜的崽了，“你倒是手腳靈活，爬的高。”
靖明歡露出小小的笑，一臉的不好意思。
明武帝氣結，打了她屁股一下，“朕不是在誇你！”
靖明歡繼續眨著眼睛，挺起胸脯，自傲：“誇誇！”
見小公主被陛下接住，隸參才緩過來一口氣，“小公主手腳真是靈活，那麼高的地兒都能爬上去，想來隻要好生養著，以後身體不會差。”
隸參知道陛下心中擔憂什麼，便往那點兒上去說。抬眼在那麼一瞧，陛下果然笑了。
明武帝掂了掂靖明歡，和她一同坐在了龍椅之上，用兩隻手臂圈住她好好做好。
靖明歡額頭頂著桌子沿，半晌掙紮不出來，嘴巴一癟準備哭了。
明武帝咻的鬆手，威嚴無比地說，“若是在搗蛋，爹爹就把你抱在懷裡讓你什麼也做不了。”
靖明歡：嗯？好可怕的威脅。
但身為三歲小孩，正是好動的年紀，讓她坐著不動陪明武帝批奏折那是絕不可能的。靖明歡點點頭，一副乖寶寶的表現。
明武帝表示懷疑。方才她也是這樣乖巧保證的。
“隸參，你去把太子喊來。”
“是。”
明武帝想著，有了玩伴，幼安就能安靜一會兒了吧？
不一會兒，太子就到了，同行的還有三皇子。
明武帝瞧著他倆，倒沒覺得詫異。太子是皇後所出，三皇子是賢妃所出，賢妃又是自己特意找個皇後的幫手，他們兩個關係好是理所應當。
身著黑色勁裝，長的最高的少年率先開口，“父皇，兒子正和幾位弟弟在馬場學習射箭，想著許久未見父皇，就一起來了。”
“父皇，她就是新的四妹妹嗎？”稍微矮了前者一點，穿著暗紅色錦服少年臉上帶著好奇和嫌棄看著坐在地上揪毛毯絨毛的靖明歡問。
好蠢。
明武帝從桌子後走出來，親自蹲下身扶起靖明歡，他指著最先開口的少年說，“他是太子，靖元，你的大哥，比你大十歲。”
靖明歡嗯嗯點頭，“鴿子。”
太子：？
“是太子哥哥，不要缺字少字。”明武帝糾正，然後又指著三皇子道，“這是你三哥哥靖思，比你大五歲。”
“山歌！”靖明歡眼睛閃亮亮的看著三皇子，“唱山歌！”
太子和三皇子對視一眼，這個妹妹好像沒之前的四妹妹聰明。
明武帝才不去管他們想什麼，隻把靖明歡往太子身前一放，“帶著你們妹妹玩會兒，朕批奏折。”
“午膳用完正好考察一下你們最近功課如何。”
然後，就留下太子低頭和靖明歡大眼瞪小眼了。
三皇子打斷兩人對視，湊到太子耳邊小聲詢問，“殿下，您功課學完了嗎？”
“嗯。”太子麵色嚴肅，他本身就不喜歡學習，一看書就困，還是前幾日硬逼著自己背了好久才背會。
三皇子大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隻要太子背會了，他母妃就不至於拿著棍子追在他屁股後麵揍他。
太子臉上浮現出一抹憨厚的笑，“隻要父皇這次不問超出規格的東西，孤都能答上來。”
三皇子表情一僵，有沒有一個可能，父皇一定會多問呢？
兩人正說著話，太子忽覺腿上一沉，低頭一看，腳上多出一團東西。四皇妹手腳十分靈活，一溜煙扒著衣服就爬到了他懷裡。
靖明歡打眼瞧著他，這就是前世被廢了的太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