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雪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一雙燦金色的眼瞳。
這條巨蟒——或者說,這條洞虛龍的血脈天賦,徹底覺醒了。
它正懸浮於半空,冷冷凝視著她。
蘇時雪心中一顫,它怎麼這麼快就徹底覺醒、化出龍形了?難道她的攻擊,還起到了加速的作用不成?
她心中一陣後悔,來不及多想,立即閃身離開原地。但因為虛空之力被克製,她逃離的速度慢了些,落在洞虛龍眼中,就像是在慢放。
蘇時雪剛逃到數丈之外,身旁的空氣突然凝結成一根無形長鞭,狠狠抽在她身上!
在空中接連翻了幾個跟頭後,蘇時雪將將穩住身形,而無形長鞭緊隨而至,再次將她抽翻!
不管蘇時雪朝哪個方向躲閃,空氣凝結成的長鞭都像長了眼睛一般,緊緊咬著她不放,不出幾下,便破開了她身上的防禦,在她肌膚上留下一道長長血痕。
她被接連的鞭笞抽得頭暈眼花,而懸停於半空的洞虛龍卻連眼神都沒動一下,好整以暇地蔑視著她。
幾番下來,蘇時雪已有些氣息紊亂,對上那雙在夜色中亮如明燈的金瞳,她突然有了個主意。
下一瞬,她再次閃躲,這次不同的是,她閃到了在地上不斷掙紮的巨蟒身旁。
真正的洞虛龍後代已經覺醒化龍,還在地上的這條便是龍蛇雜交的混血後代。
它體質不如洞虛龍強悍,此時還在對抗傷口內未名火的折磨,龐大的身軀翻滾、掙紮,甚至擊碎了一角城牆。
蘇時雪身形一閃,出現在混血巨蟒身旁,半空中的洞虛龍反應不及,長鞭狠狠抽下,正好抽中巨蟒的一處傷口。
本就痛苦不堪的巨蟒挨了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身體狠狠一彈,長長的蛇尾掃過城外的樹林,幾棵數人合抱的古樹瞬間折斷。
“狡猾心計!”半空中的洞虛龍一驚,隨即更怒,又是一記長鞭朝蘇時雪抽過去。
挨了好幾鞭,蘇時雪已經躲得遊刃有餘。就在長鞭近在咫尺之時,她身形微動,險險避過。
啪——長鞭再一次落在巨蟒身上。
巨蟒吃痛翻滾,不斷發出憤怒的嘶吼聲。
洞虛龍兩擊都落在它的同伴身上,怒氣愈盛,卻沒有立時繼續攻擊,而是從半空中緩緩俯下身來。
碩大金瞳像鎖定獵物般,緊盯著蘇時雪。
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瞳,蘇時雪才反應過來,自剛才起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那種感覺是什麼。
是恐懼。
原身雖然處於大乘巔峰,隻差一步便可渡劫成仙,但後天修來的東西,終究比不過血脈與天賦。
在空間真正的主宰——洞虛龍麵前,原身的那點修為被襯得像是小兒科。
四目對視的一瞬間,蘇時雪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原劇情中,聞千合乘著洞虛龍擊殺原身的時候,原身是不是也曾像現在的她一樣,望著這雙金瞳心生畏懼?
難道這就是命定的力量?
就連她這個執筆者親自下場,也沒有扭轉原身的命運,甚至將結局提前了這麼些年?
蘇時雪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雙金色眼眸,任由心口狂跳,卻沒有生出半點退卻的打算。
命中注定又如何?恰好,她不信命。
虛空之力被克製,但她還有另一個倚仗——
淺金色的未名火,在她掌心間跳躍,像是一頭初生的小牛犢,正躍躍欲試地想要攻擊猛虎。
以及,作為這個世界的執筆人,她清楚地知道,眼前這條洞虛龍的弱點在哪裡。
蘇時雪視線緩緩移動,落在某一處顏色較淺的鱗片上,正準備抬手攻擊,夜空中卻下起雨來。
銀亮的雨絲落在她身上冰冰涼涼的,落在麵前的洞虛龍身上,卻讓它龐大的身軀一震,發出一聲怒吼!
不對,這不是普通的雨!
蘇時雪神色一凝,回眸看去。
身後不遠處的城牆上,一個白衣少年臨風而立,手中長劍影連成片,衣袂翻飛如謫仙。
隨著他的動作,萬千劍芒化為銀絲,如雨般鋪天蓋地降下,儘數刺入一龍一蟒體內。
對上蘇時雪微微詫異的視線,白衣少年緩緩頷首,神色無波無瀾,像是與龍對陣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般:
“弟子司空無雲,見過師尊。”
蘇時雪一愣,她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徒弟了?但眼下的情況顯然並不允許她多問。
她收回視線,身形在洞虛龍和巨蟒間來回閃爍,將一簇簇未名火送入劍雨刺出的傷口內。
漫天銀絲如無根水般無窮無儘,她掌心的未名火也經久不息。
明明是第一次見麵、第一次並肩作戰的兩人,卻配合極為默契。
司空無雲的劍雨落在哪裡,蘇時雪的未名火便追到哪裡;蘇時雪身形停在何處,何處的銀絲便格外密集。
不出片刻,一龍一蟒身上便已出現細小傷口無數,每一處傷口內都燃著金色火焰,遠遠望去,像是沐浴著火焰一般。
對於血脈覺醒的洞虛龍來說,這顯然不是什麼重傷,可天資較弱的巨蟒已然扛不住了,就連掙紮的幅度都小了很多。
洞虛龍見到同伴的慘狀,發出一聲驚痛的怒吼,天地都為之一顫!
下一瞬,盤踞在半空中的洞虛龍身形一閃,連帶著傷重的巨蟒一同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蘇時雪‘頂峰重現’卡的有效期也到了,原本取之不儘的力量瞬間停滯,體內再次被什麼阻滯住,遲鈍而無力。
還好,幸好沒有在這之前失效,不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蘇時雪剛鬆了一口氣,令她膽寒的聲音卻突然在耳畔響起:
“你重傷了我的哥哥。”
“我必不會放過你!”
蘇時雪一驚,剛想再用一張體驗卡,卻發現身邊空曠一片,什麼都沒有。
陰沉的聲音從虛空中遙遙傳來:“記住我的名字……”
“玄方。”
“下次再見,是你的死期。”
聲音如飛灰般消散,卻留下經久不散的威壓。
蘇時雪麵色凝重起來,她本想激活洞虛龍的天賦,並將之收為坐騎。現在激活倒是完成了,但它卻沒成為她的坐騎,反而成了仇敵。
而剛覺醒天賦的洞虛龍就已經這麼難對付,若它修煉一段時間、變得更強之後,再來找她報仇……
豈不是動動手指就能把她捏死?
看來不能隻依靠原身的虛空之力,還要開發一些其他的倚仗才行……
蘇時雪正凝眸沉思著,餘光突然覺察到一道銀光閃過。
鋒利的劍芒,正朝體驗卡失效、和廢人無異的她襲來!
她眸光一冷,卻不閃不避。
“當”一聲脆響,劍芒撞上一道無形的隔閡,沒有傷到她分毫。
‘狡兔三窟’卡的最後一次防禦機會生效了。
蘇時雪站在原地沒動,眼神卻格外冰冷,望向劍芒來的方向。
“司空無雲,你是要偷襲本尊嗎?”
城牆之上,白衣少年大驚失色,立刻閃身來到蘇時雪麵前,單膝跪下,低頭認錯:
“師尊恕罪,弟子方才見師尊身旁的空氣有所波動,以為那妖獸去而複返……”
蘇時雪垂著眼簾,沉默地看著跪在身前的少年。
離近了才看到,他不僅穿了身如雪白衣,半束的長發也有近半是銀白色,更襯得他清冷出塵。
視線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後,蘇時雪冷聲道:“抬起頭來。”
司空無雲應聲抬起了臉,恰巧天上雲層散開一道縫隙,投下清淺的月光。
一縷銀絲落在他眼角,偏給他添了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似乎一掐就碎的尖下頦正虔誠地仰著,等候她的發落。
蘇時雪垂眸望著他,許久才突然想起了這個角色:“你……是徐長峰的弟子?”
司空無雲輕輕點頭:“是。先前師尊……掌門您說了,清流峰弟子儘可轉投任意師尊門下。我想拜入掌門的清凝峰,白日裡去尋掌門,您卻不在。”
一縷月光落入他眼眸,把他眼底的誠摯照得透亮。
蘇時雪沒急著說話,在心裡盤算著。
方才那縷劍芒,分明是衝著她來的。若說是司空無雲看錯、或者意外失手,她不相信。
徐長峰死於她的手中,而他的弟子司空無雲想替他報仇,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蘇時雪朝司空無雲頭頂看去,卻意外地看到那是個金色的進度條。
崇敬值27。
和其他幾個弟子相比,這已經是很高的數值了,不像是來找她尋仇的樣子。
而且不久之前,他還曾主動出手,和她一起擊退了玄方和它的哥哥。
蘇時雪眸光閃爍片刻,最終還是伸手拉起他:“既如此,以後你便是本尊的弟子了。徐長峰的事……”
“弟子絕無背叛掌門之意!”司空無雲搶先道,晶亮的雙眸有些不安地閃動著。
蘇時雪緩緩頷首,不再說話,轉身朝皇城內望去。
與一龍一蟒纏鬥的這段時間,皇城內的騷亂已漸漸平息,唯有偶爾幾聲小兒啼哭遙遙傳來。
她心念微動,沒過幾息,碩大的白色身影便在城牆上出現,載著一個人影落在她身前的地麵。
“掌門!”
蕭雪山從虎背上下來,看見司空無雲時,眼中露出片刻疑惑,隨後走到蘇時雪麵前,行了一禮道:
“掌門,皇城內大多妖獸已被誅殺或趕走了,各峰主和師兄師姐們還在清掃錯漏的妖獸。百姓受傷不多,柳峰主帶了些丹藥,發給受傷的百姓和守軍了。”
前幾句都在蘇時雪預料範圍內,聽到最後,蘇時雪眉頭一挑:“柳峰主還帶了丹藥?”
她忍不住輕輕勾了唇角,柳明珠看似潑辣火氣大,實際上最為正義良善,從她贈丹藥給百姓和守軍這一點就可見一斑。
隻不過,一會兒見到柳明珠,一定會被她好一頓數落,說些“又給宗門添麻煩”之類的話。
正想著,蕭雪山繼續開口:“還有……皇上想要見一見掌門。”
蘇時雪一愣,繼而微微皺起眉頭。差點把他給忘了,不過……今夜這場無妄之災,確實是她的疏忽導致。
雖然沒有造成太凶險的後果,可還是有不少守軍和百姓受到了傷害……
蘇時雪垂眸沉默片刻,緩緩頷首:“走吧,我們去見見他。”
墨無載著蘇時雪和蕭雪山二人騰空而起,司空無雲獨自禦劍跟在後麵,三人朝皇宮方向而去。
蕭雪山現已能在虎背上坐得極穩。他微微側著臉,避開撲麵而來的風,許久後才遲疑地開口:“掌門……你受傷了?”
聞言,蘇時雪微微偏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
近在咫尺的眉眼,近在咫尺的斑斑血跡。額角傷口的血終於止住了,乾涸的深色血跡看起來卻更加駭人。
對上那雙隱隱擔憂的眼眸,蘇時雪忽地想起不久前在南城,這個瘦弱少年騎著猛虎突然出現的畫麵。
那麼脆弱,甚至扛不過狂暴妖獸一擊,卻那麼堅定、那麼恰好地出現。
她沒有回答蕭雪山的話,反而溫聲誇了他一句:“你今天很勇敢。”
蕭雪山愣住,沒聽懂似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了視線:“掌門過譽了,其實也沒……”
“以後,你可以跟著宗門其他弟子一起修煉。”
“真的嗎?”
蕭雪山猛地轉回臉來,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身前人的側顏。
他沾滿血汙的臉上亮起耀眼的期待之色,而這期待卻在下一瞬滯了一下:“那……掌門,雪山是要……拜您為師嗎?”
蘇時雪沒聽出他話中的遲疑,輕描淡寫地答:
“不用啊。你若正式拜入內門的話,其他峰主便會考核這個、要求那個,太麻煩。你跟著其他弟子一同修習便好,就說是本尊安排的,沒人敢說你什麼。”
蕭雪山這才鬆口氣般點了點頭。
夜風匆匆掠過,將他麵上的熱意帶走了幾絲。
他抬起手背,貼了貼微燙的麵頰。
不知為什麼,他有點……不想和她做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