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支員外郎案--產婆疑雲3 “哎呀媽……(1 / 1)

月上枝頭 續杯拿鐵 3576 字 7個月前

那屍身是背朝上被拉上來的,放到地上以後,剛剛下井的小哥把她正麵翻過來。

繞是大家都有了心裡準備,翻過來的時候,眾人還是都嚇了好大一跳。屍身連同衣裳在水下泡透了,沉得很,翻過來的時候隻聽著“啪”地重重一聲。緊接著就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露了出來。

“哎呀媽呀,什麼玩意兒。”小哥沒有心理準備,一下子對上眼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都蹦起來往後退。

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再湊上前看的時候,夕瑤這菜看清楚,不知什麼緣故,產婆的整張臉皮都被磨爛了,本來是血淋淋的,這會兒又泡了井水,傷口邊緣泛著白色,看不清臉孔。

那小哥自己也受了驚嚇,然後連連說晦氣。這出一趟差事,又是下水又是撈屍的,回頭可得好好洗個澡喝壺酒去去晦氣。

從剛剛屍體露出井口,夕瑤就在仔細觀察。屍身還軟,腹部也並未有明顯腫大的痕跡,加上露出的胳膊上皮膚顏色如常,沒有泛出慘白色,夕瑤估計這個人遇害並沒有很久,甚至可能就是前腳剛遇害她們後腳就到了。是的,遇害,這個死者肯定不是自殺的。從她臉上的傷疤能清清楚楚地得出這個結論。

夕瑤的視角從屍身的胳膊處往下走,那是一雙略粗大的手,關節處有磨損,指甲邊緣處還能看到些許黑簇簇的汙漬。

再往下看,夕瑤似乎在死者的腳踝附近,襪子收口處,看到了一道血痕的一部分。隔著太遠了,看得不太清楚。

吳有利才不管死者是怎麼死的,反正現在就是死了,板上釘釘的事兒。於是他又趾高氣昂了起來,“這下沒話說了吧,這死者可是明明白白地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怎麼死的都還不知道呢,叫什麼明明白白。”和王夫人站在一起的婆子且瞧不慣他這副樣子,小聲嘀咕著,剛好這個嘀咕能夠讓在場的人都聽見。

彆的幾個婆子聽到她這麼說,也都憋著笑。

“大膽,你膽敢嘲笑朝廷命官!來人哪,快把這幫刁民,不,這幫疑犯都給我帶回去。”

“你敢!”那婆子正要反駁,卻被王夫人一個眼神製止了。夕瑤和紫草站在斜對角,這一幕正巧落入她們的眼睛。

鎮江的衙門和彆的地方似乎也沒有很大不同。

木柵欄門,小高窗,稻草堆,大鐵鎖,橫豎二十步左右,還伴隨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臭味。透過高處小窗裡照進來的日光,能夠清楚看到囚室裡揚起的灰塵,在這一簇陽光裡隨風飄揚著。

王夫人身邊的幾個婆子,雖說是下人,在日常在內院裡估計也是錦衣玉食、體體麵麵的管家婆子,多少年沒有待過這種醃臟的地方。從她們的表情裡都能看出來,對這個地方是有多嫌棄,特彆是那堆稻草堆,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有多少蛇蟲鼠蟻爬過,又泛著一股子的黴味,媽媽們都站得理它遠遠的。

終於有一個忍不住問道:“夫人,咱們為何要被那個醃雜潑才帶來這大牢裡啊?”

王夫人倒是一臉輕鬆,淺笑著看著這個婆子,“大家怕是都有這個疑惑吧。那依你說我們剛剛應該怎麼做呢?”

那婆子倒是耿直,開口就說,“那自然是直接把老爺的名號搬出來啊。”

身旁的媽媽趕緊用力拉拉她的衣裳,讓她少說兩句,可她卻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一把扯過自己的衣裳,還不服氣地回瞪了一眼,“我哪裡說錯了?”

“小姐,”紫草在夕瑤耳邊悄悄說,“我賭這婆子不是王夫人院裡貼身伺候的,一會兒肯定要被收拾咯。”說著聳聳鼻子,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人多,夕瑤不好說她,隻在袖子下麵輕輕掐了她一下,這小妮子,越來越沒規矩了,當著麵就這樣議論人家。剛剛也不知道是誰快被嚇暈過去了。

王夫人估計是等這個機會好久了,今天可算終於遇上,可以給這些婆子們洗洗腦子。

“何媽媽,你是芸娘院子裡的老媽媽了,按說辦事也是辦老的了,怎麼今日說起話來和個小姑娘一樣?”

被夫人上來點名訓話,這個叫何媽媽的估計臉上一下子有點掛不住,心裡也是不服氣的。可是夫人訓話,無論如何不能頂嘴,這點規矩她自是知道的,隻能是憋著氣。雖沒有回嘴,眼睛裡卻依舊透露著不服,手裡用力捏著自己的帕子。

“你不服氣對不對?”

“奴婢不敢。”

“你說不敢,卻不說不是,那就是不服氣了。剛好,今日在這裡橫豎也沒有彆的事做,我便講個道理給你聽。”

安靜的監牢一角,附近幾個牢房都空著,隻最後一間關著她們幾個人,王夫人要開始她的小課堂了。唐家人口簡單,加上唐夫人也不好與人交往,自是沒有類似經曆,夕瑤和紫草都興致勃勃地在旁邊聽著。

“今天這個情況,院子裡隻有我們和一具死屍,那幾個吃公家飯的說我們是疑犯,要帶回去調查,的確也不能算錯。雖說巡檢使不算多大的官,但是在其位謀其事,我們要是非和他們過不去,阻礙他們辦差,那就是我們的理虧了,這是其一。”

“其二,你們想想,當時官差們手裡都帶著刀,我們是要和他們硬拚嗎?那就真成了刁民了,一個弄不好就要吃眼前虧。我知道你們心裡想的,咱們再不濟,可以把老爺的名號報出來對吧。咱們家老爺托賴的確官職要比這巡檢使高一些,但是也得想明白了,揚州府的通判可是管不著鎮江府巡檢使啊。這事兒萬一沒有處理好,回頭傳出去了,說我們葉家仗勢欺人,反而影響了老爺的官聲。”

聽到這兒,那個不服氣的何媽媽終於有些服氣了,但還想掙紮一下,“可是那幾個官差,分明就是被人收買的。哪裡就這麼巧,我們剛到沒多久他們就到了。更何況進來的時候,他們找都不用找,直接就知道屍體在井裡,這不是明顯有鬼麼?”

“是啊是啊,”旁邊的幾個媽媽也小聲迎合,看王夫人沒有生氣的意思,大家的膽子也大了些,“那幾個官差,進來什麼都沒有查問就要拿人,分明是有鬼。”

“是啊,我們都能看出來對方是被收買的,你們猜收買他們的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嗎?”

“這,自然是知道的吧?”

“既然知道,還敢算計我們,那你猜猜對方會不會提前預估我們的反應呢?若是我們和官差起了衝突,會不會正中對方下懷呢?”王夫人不愧是內宅的當家主母,遇到問題既不急於否定,也不強勢,反而用一個一個問題激發大家自己思考。

“我們如今人在鎮江,老爺眼看著任期也快滿了,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要沉住氣,不能給外麵有機會抓我們的把柄。特彆是如今芸娘尚且病在床上,凡事要以大局為重,沒必要呈一時之氣。”

王夫人頗為懂得禦人之術,剛剛讓何媽媽有點下不來台了,這會兒卻轉頭誇起來,“何媽媽,你素來是我信得過的。人品正直,心眼兒也好。當初給芸娘挑選陪嫁的時候,你是我第一個想到的人。這些年,芸娘的院子裡也全靠你鎮著,下麵這幫小的才服服帖帖的。”

何媽媽剛剛就服氣了,這會兒被誇,反而有點不好意思,“這都是老奴該做的。”

“如今的形式大家也看到了,芸娘生產被人暗算,明明足月的哥兒卻沒能活著生下來,自己身子也敗了,全靠咱們遇到了神醫聖手才撿回一條命來。對方多歹毒的心啊,讓芸娘沒了孩子不算,這是要生生熬死她啊。咱們眼瞅著要抓到著產婆了,結果反倒又被人擺了一道,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的。”王夫人講著講著,拿手絹掖起了鼻子,聲音也低了下去,“各位媽媽們今日也領教到了,對方擺的是局中局啊,咱們才走了一步,對方已經領先走完好幾步了。若是咱們還和從前一樣,隻憑著一腔孤勇行事,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落入對方的圈套了,到時候我的芸娘又要指望誰去啊。”

都說治理內宅比帶兵打仗更需要腦子。王夫人的這一番操作,從一開始打壓婆子們的氣勢,到後來的循循善誘,接著給人帶好高帽子讓人把氣順了,最後還扮了一把柔弱,這一整套下來行雲流水,真是讓人歎為觀止。身邊的這群媽媽們這會兒道理也明白了,心也齊了。一個個直拍著胸脯,保證下次不會衝動了,一定會遇事多想想,堅決不中對方的陷阱。

夕瑤和紫草對視了一眼,這也太厲害了吧。她倆以前哪見過這陣仗,這要不是場合不對,簡直想要拍手叫好。

正津津有味地聽著王夫人的內宅課呢,從牢房那一端的走道上傳來了不太整齊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慢慢能聽出來來的一共是四個人。再走近點,已經能聽到吳有利的公鴨嗓子了。

“大人,您慢點,這邊走。”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夕瑤看到了吳有利和一個獄卒在前麵引路,後麵跟著的是兩個高個子。

“快,把牢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