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陽自是個不客氣又自來熟的主,席地坐在千闕邊上啃起桃子來。
千闕盯著少陽看了一會兒,婉約的姿態問著不太婉約的問題。
“你方才誇我傾國傾城、婀娜多姿,還燦如春華、皎如春月,是不是恭維我,或者說有誇大成分?”千闕問完臉上又是一紅,還羞澀的垂了眼眸,咬咬下唇。
少陽啃著桃子又是一愣,不解道:“怎麼?你沒被誇過?”
“沒有。”
千闕小小的咬了口桃,眼睛小鹿一般萌萌的,極認真的答道。
少陽似乎明白了什麼,皺皺眉。
“在神山這五百年都做了什麼啊?”
“有沒有去過東海?”
“凡間去過沒有?”
“和青鸞她們相處的怎麼樣啊?”
“神君待你如何啊,冷不冷淡啊?”
“除了山上這幾位老神仙還有沒有彆的朋友啊......”
少陽盤著腿問。
千闕覺得少陽是個熱情可親的人,當然不全是因為她誇了自己,十分認真又乖巧的答道:“學了下棋、仙術和劍術。我還沒有出過神山。青鸞栩無離和老頭都待我很好。神君也待我極好。不覺冷淡。沒有旁的朋友。”
說到神君時粉粉的小臉上還閃過一抹紅,眼睛也亮了起來。
少陽這一雙眼睛是在八卦爐裡摸爬滾打煉過的,自是將這小女兒家的心思看得明白。
還隻是個未飛升的小仙娥,崇拜和仰慕這天地間最尊貴的上神也不算稀奇。畢竟青鸞當日提到神君時也是這般模樣。
少陽看著千闕有問必有答的乖巧模樣,心生歡喜。
這仙娥,不說話的時候如羽嘉那般清冷尊貴,舉手投足又如栩無離那般持重端莊,說話不卑不亢、有禮有節似青鸞那般的乖巧溫順,這卷著袖子吃桃子的奔放勁定是學了藥盧的那個老頭子。
她身上獨獨屬於她自己的,是一股子的明媚和俏皮勁,眼神裡閃著倔強光,眉宇間透著灑脫和不羈,粲然一笑,爛漫無邪帶著些少年氣。
少陽無端的唏噓起來。
這麼好的小仙娥沒被誇過好看就算了,竟然隻教了下棋、仙術和劍法,不僅連神山都沒出過,連個同齡的朋友都沒有。
怪不得誇兩句漂亮就能茫然無措起來,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出了神山被人拐跑了都還幫人家數錢呢。
“怎麼教孩子的,這是?神山離了我少陽君還真是不行。”少陽嘀咕了一句。
“這幫又老又悶的老神仙怎麼能帶好仙娥呢,還好我來的早,你還有救,今日就讓本龍女教教你如何做神仙。”少陽抬手拍了拍千闕的肩膀,任重道遠的說道。
看少陽一本正經又關懷有加,千闕弱弱的反駁了一句:“神君她待我很好,把我教的也很好。”說著十分堅定的點點頭,生怕少陽誤會了她的卿卿神君。
“你都沒出過神山,沒有對比哪裡知道她把你教的很好。”
少陽扇子高深莫測的一搖,問到:“那我問你,做神仙最重要的兩門課是什麼?”
千闕這般稚嫩的仙娥,還真被少陽這幅裝模作樣的做派給虎住了,認真的思索著答道:“仙術、仙法。”
“非也,非也。”少陽老母親般憂心的望著千闕,極鄭重的搖了搖頭。
“那是什麼?”千闕倒是配合她,滿臉好奇的問道。
“要說這做神仙最重要的兩門課,一是神情,二是仙格,這二者,一表一裡,相輔相成,是做神仙首先要修的、也是終身要修的課程。其重要程度可排在第一、第二......”少陽老夫子般搖頭晃腦講授著。
聽著有些不靠譜啊。
初次見麵,千闕也不好反駁,瞧一眼少陽,問道:“如何說?”
少陽看千闕虛心好學,十分耐心的講起來。
“這第一門課斂神情,很好理解。”
“你想啊,出門在外,不管是遇到什麼敵手啊、聽到什麼八卦啊、又或者做了什麼好事壞事不想人知道,再或是碰到什麼尷尬的人或事,隻要這神情斂的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彆人便看不出你的底細,更猜不出你在想啥。”
“人高深莫測起來,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不動神色間便從心理上戰勝對方,自然而然就顯得仙格非凡啦。”少陽說完,朝千闕挑了下眉,神情高深莫測。
似乎有點道理,平日裡是看不出神君和栩無離在想什麼。
“那仙格呢?”千闕若有所思,還不忘附和一句。
少陽丟下桃子,掏出個酒壺來,喝了口酒,輕“哈”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神情是表,仙格便是裡。”
“通常仙格分兩種,一種呢浮於表麵,就是言行舉止、舉手投足裝模作樣、派頭十足,說白了呢就是端架子。不過這是低級的仙格,也是過渡階段,可惜的是許多神仙都停留在這一級上再無精進。”
“那第二種呢?”千闕單手撐了腮幫子,盯著少陽問道。
“這第二種呢,就是我要說的高級的仙格了。品行高潔、誌趣優雅,把架子和派頭端到骨髓裡再不經意間流淌出來。這般仙格要心、神、行合一,需要日積月累,慢慢沉澱才能成。”
少陽說完將酒壺往筐裡一扔,看了千闕一眼又道:“不過我看你還未飛升仙格就有點模樣了,以後大有可為呢。”
這仙格說的倒是靠譜許多。
千闕點點頭,撐著腮的手抵著下巴沉吟片刻,說道:“你說的是神君和栩無離那般的仙格對不對。”
唰——
少陽收了折扇,拿扇頭衝千闕麵前一點,讚許道:“孺子可教也!就拿你知道的神君和栩無離舉例,如栩無離那般修身自持,一板一眼端端正正做神仙,雖有一點點的些流於表麵,但好在她自成風格,倒也不錯。但是,”
少陽聲音揚了揚,將扇子往前闕手臂上一敲,提醒道:“咱們的終極目標是要往神君那個方向努力,論起仙格,她在這一方麵做的可謂爐火純青。若說栩無離的仙格是從骨頭縫裡透出來的,那神君的仙格便是從骨髓裡流淌出來的,渾然天成,無人能及,至少甩旁人八百座仙山。”
少陽說著神情流露出幾分讚許和向往,折扇敲著手心,一下一下的。
千闕跟著少陽敲折扇的節奏大幅度的點點頭,彆的且不說,誇神君的仙格無人能及這一點上絕對是靠譜的。
千闕由此判定少陽是個十分靠譜的人,再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些許信任。
“再然後呢?”千闕望了望少陽丟在筐裡的酒壺,接著問道:“有了仙格之後呢?”
少陽的酒壺上麵雕了千闕不認識的花紋,很好看,但是沒有神君的好看,略顯浮誇,應當是仙格還不夠高級,千闕照著少陽的思路在思忖著。
“這兩樣做好了,神仙便做成了一大半,迷倒萬千仙君仙娥不在話下。”少陽再次撈了酒壺的揚起下巴喝了口酒。
費這麼大周章就是為了迷倒仙君仙娥?
千闕將身子往回收了收,提防的望著少陽。
她喝酒的樣子神采風揚的實在好看,千闕緩緩神,又趕緊將自己提防的神情斂了斂,裝作不動神色道:“這不好吧,神仙不是要清心寡欲,潛心修行嗎?”
一邊提防著,一邊真肯學。千闕,你大有可為。
少陽聽了這話,慌忙咽下一口酒,斥聲道:“迂腐!你看看你,小小年紀竟被教的這般迂腐,還說沒有被教壞。”
“這能得了嗎?是誰?啊?怎麼能給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仙娥套上清心寡欲這樣惡毒的枷鎖,就不怕遭雷劈嗎?”少陽義憤填膺的埋怨著。
她也就是席地坐著,不然真能氣得跳幾腳。
“神君說的。”千闕氣凶凶的盯著少陽回答。
“是神君說要清心寡欲好好修行的。”神君神聖不可侵犯,這少陽真是不靠譜,千闕怒目瞪著少陽。
“哈~”
“她她說的啊,雷公倒是不敢劈她,嗬嗬……”
少陽用扇子狠狠敲了下竹筐,似是要將話語間的尷尬敲碎了,敲完又微不可查的縮了縮腦袋,冷笑一聲。
千闕連忙垂了眼眸瞧瞧筐裡的桃,神君還沒吃呢,還好隻敲壞了一個,最大的那個安然無恙。
少陽看千闕低眉順眼的眉頭還微鎖著,以為嚇著她了,又情緒良好、聲音柔順的解釋道:“咱們是神仙,又不是佛陀。就算佛陀那也是情潮苦海裡的眾生渡化的,沒有七情六欲怎麼大徹大悟,不大徹大悟又怎麼能做好神仙呢。”少陽苦口婆心講出些大道理來。
千闕沒有點頭,也沒有戒備,咬著下唇思索半晌,探了探身子看著少陽問道:“七情六欲也是必修課?”
“你怎麼這麼聰慧,真是一點就通。”少陽老母親欣慰般看了千闕一眼,接著說道:“七情六欲確實是必修課,尤其情字排第一。你都還未飛升呢,這情之滋味沒個幾萬年你怕是也嘗不到。不過我可以先教教你,以後終歸用的到。”
“如何教?”千闕捏了捏手中的半個桃,興致勃勃問道。
少陽手指輕點著手中的酒壺,沉吟了片刻,一皺眉: “平白無故的,確實不好教啊。”
“你嘗到了嗎?”千闕看少陽一副戲本子裡風流書生的模樣,八卦之魂被勾了起來,試探著問了一下,“情之滋味。”
少陽朗聲一笑,神采飛揚衝千闕顯擺道:“我誒,我是誰?堂堂少陽殿下誒,那叫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懂不懂?”
“萬花?片葉?”
千闕有些不信,狐疑的看著少陽。
明明方才她的神情斂的不太好,眼神裡閃過一絲千闕看不懂的東西,看起來不像她說的那般灑脫。
“其實沾一兩片也無傷大雅啦。”少陽半垂了眼眸,低喃了一句。
“什麼滋味?”千闕問。
“萬般滋味。”少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