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早上把闕山說哭了之後,宿舍裡一整天都彌漫著沉悶的氣氛。
章散多次抬頭看向他的方向,見其沉默寡言,也打消了去找他說話的念頭。
章散:完了,這次真把人說狠了,我該怎麼辦?
他苦惱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其實闕山並不是在惱他,他隻是在思考自己到底該不該繼續這樣,不惜一切後果地,追逐她。
思索許久最後得出結論:要!
不論怎麼想他都無法放棄青豆,不管怎麼樣他都想大膽接近她一次。
隻要像章散說的那樣,不要打擾到她應該就可以了吧?
下定決心後,闕山站了起來,舍友們注意到了他突然的動作,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隻見闕山神色堅毅,毅然決然地說:“我想通了!我不會放棄追她的!”
舍友:啊,這件事啊,我們早就知道了。
於是一個個都轉過頭不再搭理他。
闕山訕訕地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好似不死心,又蹭地站起來,“我現在要去她公司附近看看場地!”
王武頭也不抬,“去唄。”
聽到他又要去蹲守,而早上弄哭他的愧疚感更是狠狠作祟,章散也跟著站了起來,大聲道:“我也要去!”
隨後急急忙忙站到闕山旁邊,好像誰要跟他搶似的。
闕山十分感動,“好兄弟!”
章散嘿嘿笑了兩聲,努力將那點子心虛壓下去。
李司和王武對著他倆翻了個白眼。
倆大傻子!
“走,兄弟!”章散吆喝道。
闕山順從地響應了他的吆喝。
於是章散美滋滋認為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了。
他們先來到了木林大廈旁邊的城市運動公園,剛進去闕山就鬼鬼祟祟地躲到某處草叢裡。
章散:???
章散:“你乾嘛?哎喲。”
闕山無辜道:“我們不是在蹲守嗎?”
章散沒好氣地說:“蹲守就一定要遮遮掩掩的嗎?這樣更可疑好嗎?”
闕山“噢”了一聲,慢吞吞地站了起來,走到了陽光下。
章散滿意極了:這才對嘛。
然後章散開始規劃行動方針:
以現在的站位為起點,他們逆時針繞公園走動,他觀察四周地形地勢特征、植被分布情況、公園交通流線、公園區位分析……闕山記錄。
不過,章散疑惑地撓了撓鼻子,這些分析怎麼有點熟悉?怎麼那麼像做的案例分析?
他悲哀極了:今天大概是最後一天愉快時光了,明天又要開始新的大作業了,阿門。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章散打了一個寒顫。
他回過神,見闕山正乖巧地抱著紙和筆看著他,像是在等他的觀察記錄。
於是他清清嗓子:“咳咳,標記現在位置為A地點,此處地勢平坦,視野開闊……”
闕山奮筆疾書。
轉悠了一下午,他倆都滿意地看著記錄了一整個小本本的公園案例分析,上麵甚至連日照和風向分析都有,最後他倆得出結論: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公園設計案例!
闕山&章散:建築人的DNA動了!
雖然有哪裡不對勁,但不得不說這是一份詳儘的公園分析手冊,此行大功告成,二人滿意地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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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苓送出客人後,青豆就從樓上又跑了下來,蹭了上去,“媽~原來你對我那麼滿意啊~平時看著好像對我那麼不滿,其實還是很以我為驕傲的是吧~”
茯苓冷哼一聲,“我那是在彆人麵前給你留點麵子。”
青豆笑眯眯地看著她。
“不過媽,那母子倆你怎麼找來的?不太行啊。”
伏苓想到這個就皺起眉頭,煩躁道:“我昨天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就她最積極,一直說她家兒子多優秀,我平時也聽說他公司做得不錯,誰知道人差成這個樣子。”
她有些抱歉地看著青豆,“乖寶這次是我沒選好,他們說話你都不要在意的啊,你想睡多久睡多久,就是要注意鍛煉,少熬夜……”
青豆一聽她又要念叨起來,急急打斷:“停停停,媽,要不你還是彆再找人了。”
伏苓驚詫地問:“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青豆歎氣:“唉,我發現你作為長輩對那人認知的東西也不全麵,還不如我自己去找個滿意的,也省得你再找人,結果把雙方都鬨得不愉快。”
伏苓一聽這話就生氣了,嗬斥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跟他們今天鬨掰是他們的原因,這種人就算沒有今天這事,我以後了解了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也不會再相處的,我再說一遍,今天這事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沒選好人。”
“好好好,”青豆哄著生氣的伏苓,誠懇道:“可是媽,我也做生意,我也清楚,就算她私底下再怎麼慣著自己的兒子,再怎麼看不上我,那都是私事,做生意誰看對方到底私下裡為人怎麼樣?隻要做生意態度好就可以了,是不是?”
伏苓仍是皺著眉頭,不說話。
青豆繼續說:“我知道今天你是為了我,我也很不屑這樣的人,也不怪自己,更不怪你,我隻是想避免以後這樣的事情發生,以後既能少給我添點堵,生意夥伴也能繼續當下去。”
伏苓眉頭這才舒展開,無奈道:“行,我知道了。”
而後她看著青豆,神情複雜,“我的女兒真是長大了,都會考慮這些問題了……”
她伸出雙臂,青豆便自然地依偎進她的懷抱裡,她一手攬著青豆,一手緩緩梳理著青豆的頭發。
“其實,我還希望你永遠不懂這些呢,永遠做我們無憂無慮的豆包。但是,孩子大了,哪有不允許孩子飛的呢?”
不知想到什麼,她噗嗤一聲竟是又笑了起來,“不然的話,你不就是和‘傳兒’一樣的媽寶女了嗎?”
她揶揄地看著青豆。
青豆暗暗翻了個白眼,結果被伏苓捏著下巴被迫把頭扭轉過來,白眼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被伏苓逮了個正著。
伏苓竟沒生氣,反而更加大聲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哎喲,我的豆包真可愛。”
她把青豆的臉揉搓成各種各樣的形狀。
青豆的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去:多大的人了,還玩自己的女兒?!
中午吃完飯,青豆就拉著青禹文到書房裡談話。
青禹文一邊被她拉著走,一邊調侃她竟然還有尋求自己幫助的一天,看來自己這個老父親在女兒眼裡還是有點威望。
青豆:啊對對對。
走進書房,青豆把他按到沙發上,然後自己也坐到旁邊的沙發上,開始促膝長談。
青豆嚴肅臉:“你覺得‘綠色建築’應該搞嗎?”
青禹文挑了挑眉, “這還問我?你不是已經開始搞了嗎?”
青豆:“你隻要回答‘應該’與‘不應該’。”
“我覺得,應該。”
“但你覺得應該現在搞嗎?”
“我也覺得,應該。”
“為什麼呢?行業裡大多數人都不這麼覺得,你為什麼這麼覺得呢?”
“因為現在是你在搞,我相信的不是時代不是局勢,是過往已經做出無數成績的你。”、
“謝謝,但是說正經的。”
“這就是正經的。”
雖然什麼改革最後得以成功都是大勢所趨,但若是沒有個彆偉人的推動,成功至少得再等上百年,即使在現代更新換代快,也得推遲數十年。
青禹文不願自負地認為自己的女兒就是那個偉人,但她至少算是一個先驅,也許她最後的成果並沒有造成轟動業界的效應,但她的經曆也已經是建築發展史上的一個信號,代表著這場改革的戰爭已經開始的信號。
青禹文不介意青豆成為彆人的踏腳石,而他知道青豆自己也不介意。隻要能實現自己的抱負,哪管身後事如何,生前不留遺憾,給自己博一個未來就行了。
青豆繼續詢問:“那麼你認為,我這次直接讓新項目提高了10%的綠化指標,應該不應該?”
她緊緊地盯著青禹文,像是要攫住他所有的反應。
而青禹文這次也出乎意料地回答:“我認為,不應該。”
青豆聽到了他否定的答案,卻反而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才是青禹文真正的想法,若是他回答“應該”,反而才是不準備徹談這件事,回答“不應該”,至少表明他有和青豆交流的意向。
“那麼你認為為什麼不應該?”青豆換了個坐姿,但眼睛仍是不離對麵的人。
“在我這個老前輩看來,這個決策未免過於冒進。實話說來,建築行業這麼多年來雖然一直聲稱要搞‘綠色建築’,實際上根本沒人率先動彈,最多隻是迎合上頭的指標,踩著綠化指數底線。
“為什麼大家都不動彈,因為沒有利益驅使,大家都是行業老油條了,誰還談理想那套?隻有年輕人才會談理想,展望行業的未來,不惜折損利益也要開辟所謂的先河。
“增加綠化指標就會減少建築體量,他們的錢就會掙得少。大家都不瞎動彈,那麼大家掙的份額都是差不多的,誰版圖大誰就多掙點,這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
“突然跳出來個人說我不要這樣乾,我要動!這個穩定的市場就被打破了,而他們也知道你是領先的,自然競爭條件下市場份額都會流到你那邊,他們會願意嗎?”
青豆臉色肅然,“他們不願意。”
“對,但你也許會說,那大家都一起動啊,一起改革,建設更好的明天。但是——
“前麵也說了,增大綠色指標除了能追尋理想未來根本沒有任何現實好處,誰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本來好好的事業乾不成了,反而得再追加大量投資去建設一個虛無縹緲的行業未來?這事除了滿懷理想的年輕人,沒人乾。
“你這樣大刀闊斧地乾,肯定狠狠動了他們的奶酪,你以為他們會眼睜睜看著後來的人分走自己的利潤嗎?螞蟻多還咬死大象,他們集合起來圍堵那個出頭的,自然也能讓出頭的人再無法出頭,還可以分食一波對方的市場份額。
“你說,這個決策,為什麼不應該?”
青禹文意味深長地看著青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