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深夜,萬籟俱寂的漆黑的深夜,一間普通的大學四人間宿舍裡,某個位置上卻有著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個男性頭顱緊緊貼在一塊板子上,手飛快地在板上動著……
細細看去,他的麵容上有著一分痛苦兩分焦灼三分猙獰四分瘋狂,他的牙齒緊緊地咬著,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他的腰不時地顫抖,他的腿伸前又縮回,他仿佛——
在難產!
驀地,他朝這邊看來!他眼神十分不友好!他一直一直盯著這個方向!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他扭回了頭!並且轉了轉脖子!
欸???隻是轉脖子嗎???雖然他轉脖子的“哢哢”的聲音也很可怕就是了,活像個年久失修的機器人,仿佛某個瞬間眼睛就會射出紅光——但實際上他轉完脖子就繼續和那個板子貼貼了,就算紅光會發射也是朝著它了。嗯?竟然有點失落?因為他沒啥反應就轉回去了?
故事繼續發展,不因個人的失落就停止滾滾向前的腳步——
他又開始難產了,手動、汗流、腰顫、腿蹬!
之間,他一度想要放棄,趴伏在木板上,不想再遭這個罪;但很快地,他想起了尚未出世的孩子,眼中劃過猶豫,他曾經也拚儘全力地想把它生下來過啊!它也是一條生命,在他肚子裡孕育了許久、許久,陪伴他度過了多少個日夜!他曾經滿腦子都是它!他也曾暢想過它出世之後他不用再受這孕育之苦,它也一定會是個可愛的、引人稱讚的孩子,會成為他的驕傲……但是,他以後肯定會再要孩子的,要不要孩子其實已經不由他決定了,隻要彆人一聲令下,他就不得不再次孕育起一個新的孩子,他已經,是一個生孩子的機器了!
他痛苦地捂起了臉,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繼續生產大業。他真是個偉大的母親!
這個漫長的夜不知道他能不能順利分娩,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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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的漆黑的深夜,一間普通的大學四人間宿舍裡,一個男生將頭緊緊地貼在麵前的板子上,手飛快地在板上移動著,畫出一段段整齊的線條。
一個個房屋平麵圖立麵圖逐漸在他手下成型。
他不時地揉揉腰,蹬蹬腿,眉頭緊蹙,麵容疲憊。
時間漸漸過去,眼看著畫圖的進度還那麼少,他額頭上漸漸滲出冷汗。
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把圖畫完,畢竟明天就是交圖日了。
他祈求老天爺佛祖菩薩上帝垂憐,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阿門。
這個夜裡,他能不能創造奇跡呢——
八點整,鬨鐘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宿舍內的三個床鋪裡紛紛伸出手四處摸索,一個一個關上了自己的鬨鐘。
但奇怪的是,此番動作後又沒有動靜了,好像那個鬨鈴隻是一聲可以關閉的公雞打鳴,隻是提醒個時間,不響了就可以繼續睡。
剩下的一個床位旁邊有一隻男鬼,目下青黑,眼裡無光,麵頰消瘦削薄,嘴唇慘白乾裂,嘴巴微張,發出“嗬嗬”的聲音。
這時候看起來又是個喪屍了,真是奇怪的物種。
但是他一身空蕩蕩的白衣,頭發半長不長的遮住了眼,很有男鬼的陰鬱美學破碎感……算了,管他什麼物種呢,反正不像個人樣。
隻見那未知物種轉過頭看向其他的三個床鋪,拖長了調子喊:“起床咯——”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繞梁,不絕如縷,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另外三個床鋪噌噌噌坐起了人。
明顯都是人類,可其中一個男生竟然不畏懼這有著可怖形容的未知物種,公然朝他搭話:“你通宵了啊?”
“是啊——”未知物種繼續用長久的時間說簡短的話。
不愧是你,未知物種,不成人樣的東西。
搭話的男生一邊利落地穿衣服一邊繼續說:“那你畫完了嗎?”
“沒有。”死氣沉沉的聲音。
“啊???!!!”其他三個男生都長大了嘴巴,另一個床鋪上的男生套褲子的手都停住了,結結巴巴,“你這、這有點難辦啊,今天、今天上午就要交圖了啊!”
未知物種有氣無力地應著:“是啊,但我已經通宵了一個晚上,畫不完也沒辦法了。”
“唉!”其他三個人類齊齊歎了一口氣。這一瞬間,他們仿佛都變成了沒有人樣的未知物種。
“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未知物種說。
“那當然,你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下次你還是早點畫圖吧,不要卡死線了。”
“就是,你看看你熬夜畫圖之後的樣子,整一個慘字了得啊!”
“你看我,之前也快到ddl了才畫圖,自從上次作業沒交上掛了科之後,再也不卡死線了,這次提前準備,彆的不敢說,至少能交上圖不會掛科!”
原來他不是未知物種,他也是人類,隻不過日以繼夜、星夜兼程、夙興夜寐地畫圖折磨得他成了現今這幅淒慘的模樣,而顯然他的三個舍友都有過他這種經曆。
而現在,他終於可以有人類的名字了。
闕山看著他的三個舍友都穿好衣服下了床,回過頭眼含厭惡地看了眼他的半成品,將它收起來後,便起身去陽台洗漱了。
洗漱一番之後,他的臉還頗有一番俊秀,畫圖的勞損讓他多了一些病弱的易碎感,加上常年宅在宿舍裡廢寢忘食地畫圖,他的身形也極為瘦削,站直了身子之後,昨晚的狼狽之態絲毫不顯,反而看上去挺拔高瘦,肩寬腰窄,骨相上佳。
看起來好像,還不錯欸?
他打量著自己,突然冒出了一個之前一直否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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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八點鐘,房間門上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青豆睜開眼,坐起身,露出沒有遮擋的身體,她抻了個懶腰,說了聲,“進來吧。”
一位年輕女性打開門,手臂上托著衣服,踩著厚實鬆軟的地毯,無聲地走進來。
青豆下了床,女助理走上前,目不斜視地幫助青豆穿上衣服。
青豆一邊懶懶地配合著助理的動作,一邊問:“今天天氣好嗎?”還不待助理回答,她又急急補充:“你先彆說!”
她好似清醒了點,站直了身子,目光細細在助理身上逡巡著,臉上慢慢露出笑容。
助理無奈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看。
女助理雅雯已跟隨青豆兩年,早已熟悉了她那優雅溫柔假麵下過於活潑的本性。
果不其然,青豆把雅雯從頭至尾掃視了好幾圈,嘴角得意上揚,宣告她的發現,“你向來喜歡跟著天氣穿衣服,現在是冬末,天氣晴你穿深色,因為你喜歡陽光的溫暖,天氣不晴朗你就喜歡跟著天空顏色穿衣服……”
說到這,青豆停止了總結,轉而小聲地嘀嘀咕咕:“活像個行走的天空背景板。”
“所以,”她自如切換,正色道,“今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看似正經嚴肅地得出了結論,實際上她的眼裡還殘餘不少狡黠的笑意。
距離這麼近,雅雯當——然聽見了她自以為小聲的吐槽,或者說這正是青豆想讓她聽見的。
然而雅雯卻淡定地繼續給她整理衣服,好像什麼都沒有注意到,於是青豆的臉上很明顯地浮現出失望之色,撇過臉不再盯著雅雯。
這時雅雯的眼裡才顯現出零星的笑意。
青豆身為“女霸總”,總有著鮮明區彆於市麵上常見“男霸總”的性格特征。
她不總是沉著冷靜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反而性格複雜多變,從不躁鬱憂鬱而是積極樂觀向上;
她從不冷臉麵癱,反而總有著鮮明的表情,她在生意場上有無可挑剔的營業笑容,也在熟人麵前放肆地展露自己真正的性格;
她從不在人前裝叉,最愛誠懇說大實話;
她不自信自負唯我獨尊,反而團結民主抱團取暖;
她的審美不單一,喜歡穿包括西裝在內的所有類型服裝;
她的臉龐不刀削斧鑿鬼斧神工輪廓深邃宛如天神下凡,而是柔和秀美屬於正常人的顏值水準線;
她不洗錢不壟斷,沒有那麼多敵對勢力,從不招惹黑手黨黑組織,也不做一些憲法不準的事情,更不會與人發生槍戰,隻是正常經商薄有資產;
她沒有慘痛的童年經曆,父母健在,家庭和諧……
然而,處處與常規反著來的青豆,有一點與傳統男霸極為相似,那就是——
他們同樣都有著龐大的商業帝國!
“今天怎麼吃這個啊!”傳奇的、打破常規的女霸總,青豆,在嘟起嘴,向,助理,撒嬌。
雅雯:“……”
雅雯微笑,“這是昨晚您親、口點的菜。”
“我今天改變主意了!”
雅雯繼續微笑,“好,那今天的您想要吃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吃這個!”
雅雯的微笑像是焊在了臉上,哪怕額頭已經隱隱浮現十字路口,笑容也依然保持著。
誰能想到,青豆比她還要大幾歲啊!!!這麼幼稚到底是為什麼成為偌大集團的總裁的呀!!!
青豆:因為我會投胎。而且彆看我好像很幼稚的樣子,這都是我裝的,我其實雙商奇高。
青豆的肯定【大拇指.jpg】
總算伺候好了祖宗的早飯,雅雯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眼時間,提醒道:“可以出發去公司了。”
願望得到滿足的青豆十分好說話,隨著雅雯走向門口。
雅雯邊走邊報備說:“昨天您已經和項目規劃組開了會,要求大幅提高綠化指數,今早項目組長就發了信息給我,說他們組已經將方案做出來了。”
青豆十分驚訝,“這才一個晚上,他們就把方案趕出來了?”
“嘶,”她有點不解,“我沒讓他們這麼趕啊。”
她慢慢思忖起來,這個情況發生隻有兩種原因,要麼是他們也很樂意提高綠化指標,心中早有對策,所以能快速地做出方案來;要麼,是他們根本不願意做這個方案,所以做足了趕了一晚上方案的積極的樣子,其實是在進行職場厚黑學。
那麼,到底是哪種呢,青豆眯著眼笑了起來,等到公司就知道了。
推開大門是一個花園,裡頭栽種著各種各樣的植物,而在現在的季節裡,隻有山茶和鬱金香盛開著。
圍欄上纏著稀落的薔薇藤蔓,陽光刺眼,青豆停在藤蔓前仰著頭看了許久,感歎道:“真想看滿牆的薔薇盛開,色彩繽紛的多美啊。”
青豆今天也穿了淺色的衣服,嫩黃色的羽絨服裡麵露出淡藍色的毛衣領口,染成深青色的頭發在陽光照耀下也顯出色澤,被編織成一條鬆鬆的發辮斜在肩頭。
她站在藤蔓纏繞的黑色鐵柵欄旁,腳邊是散漫地開著的各色的山茶和鬱金香,偶爾還有幾顆或紅或白的草莓顯露在地上的草莓藤之間,在冬日的暖陽下,實在像一幅靜美的水彩畫。
雅雯也看著那個方向,慢慢地、放鬆地笑起來,像是在欣賞這幅畫,“很快就開了,到時候滿院子都是薔薇甜美的香氣。”
青豆在這樣的氛圍裡,閉上了眼,輕聲呢喃:“我好像,預感到她向我走來了。”
“誰?”
“阿芙洛狄忒。”
古希臘神話中的,愛情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