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玲抹去眼淚,眼神堅定,重來一次的人生,她一定會做出所有正確的選擇。
今天下午,隨軍的小姑就會回來,這是她命運的轉折點。
小姑是準備參加大堂哥大堂嫂的結婚酒席的,卻沒想到因為大雪被堵在路上,不僅晚了幾天到家,雙胞胎小侄子們也生了病,在娘家住了幾個月。
上一輩子,她媽劉芬因為跟奶奶打架,下午就帶著她和弟弟回了礦上的家屬院,根本沒有見到小姑的麵。
上輩子小姑的雙胞胎孩子生病,堂姐李玉蓮幫襯了幾天就被小姑看中。
等小姑要給家裡人介紹親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才是其貌不揚的堂姐李玉蓮,而不是她李玉玲。
當時她年紀還小,根本不知道堂姐得到的是那樣好的一門親事,因為堂姐要嫁給個殘疾的黑五類,還曾嘲笑了幾句。
可若不是家裡造了難,那樣的人又怎麼會娶個農村姑娘呢。
上輩子小姑特地回來把男方的情況說了,大伯心疼堂姐,立馬就有些不願意,但也沒拒絕。
可看到小姑拿出的謝臨照片,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愛上了他,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能搶到親事嫁給他。
想到此,李玉玲就想起前夫謝臨豐神俊朗的臉,麵上湧起紅霞。
緊接著,又想起了他們的新婚之夜,想起那具因大麵積燒傷被從大腿根部截肢的腿,還有下身幾乎蜂窩一樣的皮膚,和婚床上失|禁的尿液。
李玉玲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隻一瞬,又恢複平靜。
她想起幾十年後她窩在沒有暖氣出租屋,用兩百八十塊錢買的破手機刷視頻的時候,看到儒雅的謝臨接受的訪談。
穿著義肢住著拐的中年儒雅男人隨意的回著話,那麼的光鮮亮麗,身旁的女主持人一臉傾慕的看著他。
年輕時被她拋棄的謝臨已經是上了富豪榜的大富豪了。
他甚至還是單身。
跟她離婚後他一直沒有再婚,他收養了很多的子女,甚至晚年因為子女爭財產一度上過不少次新聞。
從知道謝臨的現狀後,每天搜索他的新聞就像是她心裡唯一的慰藉。
她曾是這個人的妻子,有過是能分他一半身家的機會,可她沒抓住,那是多少錢,她想都不敢想。
李玉玲眼中湧起無儘貪婪的野望,她摸摸麵頰,年輕少女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上光滑細膩,這是她最美麗的花一樣的年紀啊。
這也是她最有利的武器。
她年輕時候生的好,是十裡八鄉公認的一枝花,不然也不會從堂姐手上奪得這樣一門好親事。
就連謝臨,跟她離婚後也一直沒再娶。
是不是,是不是還一直念著她?
聽說他一直住在北京的那棟四合院裡,他們結婚的時候,她也是住過的,那樣一座老舊的房子,沒想到幾十年後居然那麼值錢。
她想,上輩子,她是後悔的。
每次在手機上刷到謝家爭產的八卦,她都後悔。
她看著自己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皺紋,五十多歲還要為生計奔波,謝臨卻是電視新聞裡儒雅的中年富豪,他的頭發甚至是全黑的。
那時候,即便謝臨是個殘疾,還是有無數年輕的大學生想上趕著給謝臨當老婆,又有誰能知道他的前妻窩在沒有暖氣的出租屋裡賣炸串呢。
無數次的,她看著電視機裡的謝臨自言自語:“要能再重來一次。”
要是能再來一次,她不會再上劉紀國這個渣男的當,她不會不會婚內出軌也不會跟謝臨離婚,即便他成為殘疾,她會好好照顧謝臨,她會儘自己所能全力去彌補他。
即便他不行,她也會守著他過一輩子!
李玉玲淚眼婆娑,暗暗發誓。
不,她要討好姑姑,讓姑姑提前帶她去部隊。
這一次,她要光明正大的從李玉蓮手上拿到這個機會。
她要提前嫁給謝臨,她要阻止謝臨變成殘疾、變成廢人,她要阻止那場事故,拯救他的腿,他的人生,他的一切。
到時候,她跟謝臨,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
李玉玲想象著,麵頰上暈出兩團羞澀的紅,嘴角揚起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容。
她期盼著,好似已經看到了再過不久就會與謝臨結婚的場景。
因此,在母親劉芬再一次的想要回家屬院之後,李玉玲絞儘腦汁、費儘心思、舌燦蓮花,堅定的將其母親勸了下來。
門簾外,端著紅糖水正準備掀簾而入的少女聞言一怔。
她身量頗高麵容秀美,長相雖不讓人驚豔,但卻非常耐看,粉嫩的鵝蛋臉在聽見了劉芬母女的對話後滿是意外之色。
站了一會,聽全了李玉玲勸說劉芬的話後,她挑挑眉,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臉上的興味又變成了不耐。
她眨眨眼睛,掩去眼底的幾分譏誚之色,帶著笑意走了進去。
三百公裡外的某軍區醫院住院部。
新建成的住院部大樓因為遠離老院區,一夜暴雪後在白雪皚皚的冬日幾乎要與大地融為一體,門廊站崗的小戰士猶如一尊雪人,靜靜的矗立在廊簷下,隻有厚實皮帽下不時呼出的熱氣會讓人恍然大悟這是一個堅守在崗哨的戰士。
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一個略顯笨重的身影沿著積雪覆蓋的道路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過來。
見到住院部門口如同雪人一樣站著的小戰士,頓時又心疼又生氣:“陳平,讓你好好照顧謝副營長,你站在住院部門口做什麼。這麼冷的天氣,你是要再把自己也凍成傷員嗎?”
“報告政委,我在站崗。”
“你站個屁,誰讓你站的,營裡給你的任務是讓你照顧傷患,做陪護,讓你站崗了嗎?”
小戰士囁嚅著吸吸鼻子,半晌鬆懈了身子,佝僂的低下了頭:“我……我犯了錯,害的謝副營長受傷……理當受罰。”
“狗屁!他是你們副營長,也是你們營的標兵,遇到事情理所應當身先士卒,這是榮譽,什麼叫你害的,你還的老天下大雪,你害的倉庫被雪壓塌嗎?團裡已經開會研究了,這是一起事故,不是任何人的錯。”
小戰士憋不住抹了把眼淚,一張稚氣倔強的臉被凍的通紅,哽咽著回道:“可謝副營長是為了救我才……”
“所以才讓你來住院部貼身照顧他,現在軍區周邊都有雪災,我們團全員出動去救災,就連這院裡的醫生護士都去救援了,留你下來,就是讓你照顧謝副營長的,不是讓你在這偷懶的。”
來人順勢拉住陳平的手,稍稍使勁就把這如同雪人一樣的小戰士帶到了大門口。
雖說新的住院部門口有個連廊,可這小戰士陳平也不知道在這外麵站了多久,竟然半身都是雪。
李政委心裡是又氣又心疼,他先是跺跺腳把腳上的雪跺乾淨,又抓起一旁的小掃帚,對著陳平身上的雪就是刷刷一陣拍。
留守的值班護士估計聽見了動靜,笑盈盈的從門簾裡探出頭:“還是李政委厲害,這小戰士可真倔,非要站崗放哨,我們主任都勸不回來呢。”
李政委也笑盈盈的接話:“那是,要不我怎麼是政委呢。”
逗得小護士咯咯笑了幾聲,李政委便拉著陳平掀開簾子進了門。
房內暖意撲麵而來:“喲,開著暖氣呢?”
小護士笑著回答:“是呢,咱這住院部規劃的時候就建了鍋爐房,這整棟樓都能通暖氣。”
“喲,這一冬天得費多少煤啊。”
“嗨,那哪能天天燒,這不是樓裡住了十幾個傷患嗎,主任就把人集中到一樓,喊人燒了鍋爐,隻供一樓的暖氣。”
李政委熟稔的和一樓值班室的幾個醫生護士打了聲招呼,又跟值班醫生仔細詢問了謝臨的病情,這才帶著陳平拐進了一樓裡麵的一個房間。
這棟住院樓有五層,今年剛建成投入使用,如今樓裡麵除了幾個留守的醫生護士也就十幾個雪災受傷的傷患。
謝臨正是其中最嚴重的。
此刻他頭上纏著繃帶麵色蒼白的昏睡在病床上。
隔壁三個病床上,幾個輕傷的小戰士,見到來人是李政委忙起身敬禮,李政委溫和的擺擺手,
示意大家不必太拘謹。
他本意是來看謝臨的,還以為謝臨是間單人房,沒料到這傷患都被放到了一樓,不過他也隻是驚訝了一下,隨即脫了外套遞給陳平,先是到謝臨的床前觀察了一會。
見謝臨還在沉睡,笑眯眯衝著旁邊三個站著筆挺的小戰士揮揮手。
陳平接過了外套熟練的展開,搭在一旁的暖氣管道旁邊的架子上烘烤,又把自己凍得通紅的雙手在暖氣旁烤了會,這才脫了外套去看病床上的謝臨。
他平躺在病床上,腦袋幾乎要被繃帶纏滿,除了高挺的鼻子發出的淺淺呼吸聲,讓陳平幾乎要以為謝副營長是個死人了。
此刻,估摸是房內溫度高了,謝副營長裸|露的麵頰上竟然滿是細汗,可能房內李政委與幾個小戰士打招呼的聲音略微有些大,熟睡的謝副營長緊閉的眼皮下眼球不斷顫動,竟然好似要醒過來了一樣。
陳平忙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李政委見陳平認認真真的樣子,笑著點點頭,房內人員都自覺的放緩了聲音。
李政委與房內幾人聊了一會之後,就把陳平拉到門外,細細囑咐。
他來一是有些放心不下謝臨的身體,怕他傷到腦袋留下什麼問題。二是團裡本來就要派人來慰問謝臨,他曾經受過謝家老爺子的照拂,因此主動請纓,也好看看他有什麼需求。
看到謝臨有陳平細心照料,他也算放了大半的心。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折起來的信封遞給陳平。
“這裡麵是謝副營長的結婚報告,上級已經批下來了,還有組織上給謝副營長的慰問金,裡麵也有其他戰友的一些心意,謝副營長傷沒好,讓他好好在醫院修養,其他事情不要操心。”
陳平目瞪口呆:“政委,副營長要結婚了?”
“怎麼,他沒告訴你們,你們副營長都快二十七了,再不結婚都要打光棍了。”
陳平搔搔頭:“副營長對我們照顧的很,但從不跟我們說他家裡事。”
李政委笑的有深意:“所以你要好好照顧他,養好身體才好結婚。”
陳平臉色一窘,他畢竟才十七歲,軍營裡聽的葷話不少,當然能聽明白李政委的促狹。捏著手裡明顯能感覺到厚度的信封:“政委,這錢要不您等副營長醒了再給他吧。”
李政委看了眼陳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了,我也是抽空過來的,你做事認真,謝副營長交給你看護我也放心。”
陳平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李政委收了笑容,故意板著臉道:“叫你過來是照顧謝副營長的,可不是讓你來站崗放哨的,謝副營長要是恢複不好,我可是拿你是問的。”
陳平忙挺胸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李政委這才笑著告了彆。
病房裡的其他小戰士見了,忙不迭的穿衣出了房門,一起擁著李政委往院門口走去。
病房內逐漸寂靜,病床上的謝臨卻是睡得越發不安穩,他走馬觀花的不斷經曆一場又一場的夢境,雪花一樣的記憶片段不斷在他身側回旋,形成巨大的龍卷風暴,而他就在這風眼裡不斷的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