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璂。”嬴霍江在一旁溫柔開口道。
“嗯?怎麼啦?”薑風璂原本四處隨意望望,忽地聽見她喚了自己一聲,便回過頭和她對視上。
隻見嬴霍江輕笑了笑,“沒事,就是突然想叫下你。”
薑風璂見她目光有些熾熱,不好意思再看著她,便稍稍低了低頭,應了句:“嗯。”而後便撇開了眼神。不自覺,麵頰有些紅潤。
嬴霍江沒舍得移開眼神就這麼一直看著。
四人乘著馬車,走了大半日,現下到了城外一處歇腳的地方便坐下休息了。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也待在了這處,但大多稍作停留便離開了。
隨便要了幾個小菜,外加一壺酒,又是同樣的配方,圍坐在了一起。
“在想什麼?”嬴霍江坐在薑風璂一旁,看出了她似是有心事,便問道。
“噢,沒什麼。”方才一手撐在桌上,遠眺著彆處和來往的遊客,想的出神,薑風璂聞聲拉回了思緒,正了正身道:“我隻是在想。”
“己姑娘她已經那樣優秀了,不論家世,外貌還是能力,都理應算得上巴蜀這裡頂尖的了。”薑風璂回道。
“是啊,怎麼啦?”華陽淮漢見她似眉頭略皺,便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
“如今,她也有了歸屬之人,理應算是件幸運的事。”她頓了頓,接道:“可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心中總感覺有些可惜。”薑風璂眼中落滿悵惘。
說罷,其她三人皆是看向她。
的確,己莘絡是個無比幸運的人,她似乎有了所有女人都想要得到的一切,財富,背景,權利,容貌,能力,以及最重要的——愛。
“怎麼說?”華陽淮漢先開口問道。
“我還記得那時在山上,己莘絡的劍術出類拔萃,打鬥中的動作也是行雲流水,不帶一點拖遝,乾脆利落。”頓了須臾,又道:“可對上裴南鼎的時候,她卻有意放水,與先前和其他人對上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倒有種有意示弱的感覺。”
話落,三人皆是不語。她們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
“後來,下了山,己莘絡也是一心沉溺於情愛。如果不出意外,她應當會和左丘文途幸福一生。”薑風璂接道。
這話聽著,擱旁人覺得,薑風璂大概也是羨慕甚至嫉妒己莘絡這樣的人。
不過嬴霍江她們並不那麼覺得。她們會耐心地聽薑風璂如此這般講下去,尊重她的意願。
人生有此三兩知己好友,也算難得的幸事。
見她們眼神依舊期待她接下來的話,薑風璂也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在想,如果,己莘絡自己憑著她的才能,去做另一番事業,有沒有可能,她達到的高度就不僅僅止於此?”她無比真誠地問了句,頓了頓。
“成婚生子,一定是最終的歸宿嗎?”又是一句道。
薑風璂故意在“是”後麵省略了那個“她”字,也許,不僅僅是問她,也是問自己,同樣,是問這天下無數女子看似不得不抉擇的命運。
說罷,薑風璂又是想起了司徒茗涼。
“完全有可能。”姬漓願先是回答了她,話鋒卻是一轉,道:“但對於她,不可能。”
薑風璂望了望,似是在等待她的話。
“我們在巴蜀待了這麼久,想來其中的情況你們也了解了。”她頓了頓,接道:“習俗使然,觀念使然,自然不可能。要想改變舊念,沒有那麼容易。她已滿足了她心中想要的東西,既如此,安於現狀不也挺好,何必跳出舒適圈。何況退一步來說,這樣的結果,對此處的女子們而言,已經算是她們能想到最滿足的了。”
“小到部落,大到國家,眾人的目光都是緊鎖在視野範圍內最出色的那些人。這些人的一舉一動,包括所思所想,皆能夠成為其她人的‘榜樣’,紛紛效仿。所以己莘絡尚且如此,彆人亦是這般。沒有她的好運氣,做不到那樣出色,便從力所能及的事情上著手。成婚生子,是根深蒂固的觀念所迫。”姬漓願邊說,便看著來往的行人,頓了頓,又道。
“也是她們‘唯一’能夠選擇的事。”她語氣淡然一聲。
“沒有彆的選擇嗎?”薑風璂順聲接過。
“有。但她們看不到視野之外的東西。”姬漓願又是一聲柔媚道,“又或者,看到了,但卻是裝作沒有看到。大家都那樣選擇,自己又為何多此一舉,與世俗不同的觀念做抗爭呢?”
說罷,四人相視,不語。
薑風璂又想到了常忻和她說過的話,不禁心中苦澀。
“所以如今這般出來走走,遊山玩水,見見世麵真是個挺好的選擇。”華陽淮漢見氛圍有些凝重,打趣一句。
薑風璂見他很合時宜的調節氛圍,有些感謝他,對他輕輕一笑。
見狀,華陽淮漢也是對她笑了笑。
“一個人的改變,是做不到讓那麼多人都摒棄原來的觀念的。”薑風璂淡淡一句,又道:“即便己莘絡做了不同的選擇,走上了不與世俗相契合的道路,大概還是惡語多過良言。人們也不一定效仿她。”
若一個群體,出現了一個不同的聲音,自然,無論好的壞的,正義或是偽正義的言論則會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那一個聲音,也會在當下被攻擊的慘不忍睹。但或許,過了千百年後,人們才發現,那個聲音原來早已說明了很多事,給了自己解脫。
“很少人會有這樣的勇氣。”姬漓願又是話鋒一轉,“不過即在人世,很多事又何必糾得那麼仔細那麼清楚呢?有時候,放自己一馬,也算瀟瀟灑灑了。”
“放自己一馬......”,薑風璂重複了她的話,稍稍低了低頭,輕聲念道,而後似是不甘地抬了抬眼:“真的放過了嗎?”
話落,其她三人皆是看著她。
“任自己在早已看清的泥潭中掙紮,明明有更好的機會,更好的選擇,我們卻要視而不見。究竟是放過了自己,還是束縛著自己?”薑風璂淡淡一聲,雖是看向她們,但是卻是不知在問誰。
“很多事沒有誰對誰錯,沒有經曆她人的痛苦,我們也做不到替彆人選擇,命運既定,誰也阻攔不了。各有各的道理,一概而論可能會導致偏激。”嬴霍江也是開口。
“無論哪種,自己選擇便要自己承擔後果,怨不得彆人。”又是一句。
“隻是,像己莘絡那樣的人,屈指可數。但往往又有那麼多人想要碰這個運氣,寧願將命運交給彆人,也不願掌握在自己手中。”薑風璂接過她的話。
“命運既定?我倒沒看出來,你信這個?”華陽淮漢在旁看玩笑道,看向了嬴霍江。
“怎麼?你若不信,我也尊重你?經曆不同,想法不同。你明白的。”嬴霍江挑了挑眉道。
華陽淮漢微微點了點頭,不知何意。
說罷,四人皆是不語。
華陽淮漢忽地沒厘頭地笑出了聲音。
“怎麼了?笑什麼?”薑風璂見他如此,也不惱,學著嬴霍江那般挑了挑眉嘴角微揚著打趣問道。
“我笑,世事真是矛盾啊。”華陽淮漢斂了些許笑意,正經道。同樣的語氣,同樣的挑眉,他心下覺得,薑風璂和嬴霍江兩人,真的很多地方實在是太像了。
“你說,我們現在這般,像不像當時在巴蜀酒樓裡那些喝酒聊八卦的夥計?那時我們還覺得人家整日聊些有的沒的,無事可做便‘關心’其她人的事。如今,我們倒也不自覺成了那些人了。”華陽淮漢望了望,隨手又是拿了酒杯喝了喝,不禁感慨道。
三人聞言,也是互相看了看,不多時,也是跟著輕輕一笑。也許是笑自己,不知何時也是被“同化”了。
她們明明意識到了這件事,但尚且如此,不能避免。若是沒有意識到,那又如何?
“很多時候,我們也不過身在局中。逃不開。”嬴霍江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釋然一聲道。
“所以,就更不該在意旁人的話了。我們常常說彆人議論是是非非,可不知,自己也在不經意間做了同樣的事,也許不經意的一句話就會傷害到彆人”薑風璂接著她的話,有些歎道。
話說有理,沒法反駁,四人相視一笑,竟是有略微的不好意思。氣氛倒很是奇妙。
“難怪傳說中的仙人都沉默少言,能閉嘴就閉嘴。也是。多說必錯,可能說的時候無心,但傳下來就被曲解了意思,想想也是挺難的。”華陽淮漢道。
“她人因果不可輕易介入,否則自己也會受到影響。若是悟性不夠,仙人告訴她們的話有時反倒會使自己誤入歧途。”華陽淮漢又是一句道。
“可若沒有她人介入,那舊的觀念怎麼革除呢?”薑風璂並非是想反駁他,隻是單純無辜一句道。
四人如今都很熟了。大家也都想到什麼說什麼。
但這話也有理,無法反駁加一。
她們相互看了眼,沒多時,竟是不約而同的沒忍住笑了笑。
“哈哈。”華陽淮漢笑的最大聲,接道:“矛盾!矛盾啊!”他不禁皺了皺眉,但唇邊笑意未減分毫。
山水有意,人更有情。
世事無常,陰陽相合。
人生在世,定論無果。
是是非非,隻在人心。
四人便如此說說笑笑,賞賞景,看著來往的行人。不多時,休息夠了,便接著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