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時刻留意你脖子上的貼片。”

在顛簸的運輸車上，指揮官長尾雉開始講解注意事項。

外麵陽光很好，車內卻陰涼昏暗，能聽到外麵的淙淙水流聲。黎宛摸了摸緊緊貼在自己頸側的貼片，那是用來評判輸贏的標誌，據說有定位功能。半透明的貼片被撕下來意味著該選手自動失去考核資格，會被立即帶離場地。

長尾雉的聲音沉而冷，一條條拋出比賽規則，黎宛認真地將每個字都記在腦子裡，一邊仔細思索。

比賽的核心在於搶奪頸動脈處的貼片。率先持有兩枚貼片的人可以直接晉級，不必再參與團隊戰；隊友們也可以結束戰鬥，進入下一輪隨機匹配。

不過，單槍匹馬作戰並不是最優選擇，一旦隊伍裡有兩人以上失去了貼片，整支隊伍都會被判為失敗，評分也會降檔處理。

每個人都想儘早拿到兩個人頭，不用繼續參與匹配；而對麵隻要有三個人出局就會輸，所以一定會拚命掙紮。

按照規則，黎宛推測，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是兩邊各拿一到兩個人頭，然後僵持；或者較強的那隻隊伍搶到兩個貼片，但是在不同的人手裡，彼此較勁，等著拿到雙殺輕鬆晉級。

一種情況是外部鬥爭，另一種是內部齟齬。歸根究底，都是“不平衡、不充分的利益”與“對輕鬆晉級的需求”之間的矛盾。

到達考核地點後，被抽中參加第一場考核的隊員由指揮官點名出列，其餘人在休息區等候。

被點到的黎宛等人快步跟在指揮官身後，去往臨時帳篷。

“山貓，棕熊，白鷺，灰鼠......還有雨燕，”長尾雉對著名冊報出一長串代號，像動物園點名，“你們是第一場團隊戰的紅方。接下來有五分鐘討論和休整的時間，五分鐘過後，你們就要出發去各自的據點。”

黎宛在魚鷹給的內部資料中看到，兩支隊伍並不會一開始就放在一起，而是先放置在相距五公裡的據點。

考核地點的選址其實非常巧妙，環境相對封閉，森林的麵積也不大，整片森林被流水劃分開，大致呈紡錘形，按南北方向軸對稱分布。

據點正好設置在相距最遠的東西兩端，不存在兩隊人滿地圖跑卻遇不到彼此的情況，也不至於剛宣布比賽開始就一擁而上，全憑蠻力打架。

“藍方在森林的另一邊，第一場比賽在十點整開始。”長尾雉宣布，“整個比賽過程中會有鷹眼實時監控，記住，點到為止。”

“聽到了嗎？”見麵前的幾人沒有回應，他皺眉道。

“是！”指揮官的威信似乎不容小覷，紅方的幾人立刻立正答道，黎宛也混在其中。

“還有沒有其他問題？”長尾雉的目光一一掃過所有人。

“我有個問題。”黎宛的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她身上。

“如果對麵有人已經拿到了我方一名隊員的貼片，我又打敗了他，那可以算我拿到兩個貼片直接晉級嗎？”黎宛問。

“不可以。”長尾雉不假思索地否決了這個想法。

黎宛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聽後麵的原因。

“如果打車輪戰，你說的這種方式很容易撿漏。我們先鋒小隊隻要基地裡的佼佼者，不能混進偷奸耍滑之徒。”長尾雉看著她的眼睛，態度冷硬。

“明白了。”黎宛認真點頭。

她聽明白了。長尾雉的意思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打敗一名已經獲得一枚貼片的對手即可直接晉級，那麼聰明人都會選擇後發製人，而不是當第一個拿到貼片的冤大頭。

這樣的作戰策劃用於執行單人任務是明智之舉，對於選拔團隊成員而言就不合適了。

一旦有人打敗了一名敵方成員並拿到貼片，對麵就會為了晉級機會針對此人展開瘋狂攻擊。這種情況下，肯定會有人打算坐山觀虎鬥，待到己方隊友和敵方成員都精疲力竭，再從容進場收割人頭，坐擁漁翁之利。

這不是反抗軍組織上層想看到的局麵。

“指揮官大人，我也有個問題。”一個戴著銀耳環的少年舉手道，黎宛記得他的代號叫“灰鼠”，在魚鷹要求重點觀察的名單內。

“如果我拿到晉級名額，提前結束了戰鬥，可以先回基地嗎？還是要等全部比賽結束才能回去？”灰鼠人如其名，穿著鐵灰色的中長鬥篷和小馬靴，個頭也不高，確實像灰色的小老鼠。

“考核會持續三天時間，在這三天內原則上不能離開這裡。隨機匹配過後還會有最終測試，具體結束時間取決於比賽的整體結果，”長尾雉淡淡地說，“組織準備了充足的物資，也配備了後勤人員，生活方麵不用擔心。如果在比賽中受傷，隻要不是身首分離一擊斃命，倉鴞都能立馬趕到把你們救活。”

“倉鴞大人？是那位S級治愈係異能者？”灰鼠還沒作出反應，站在一旁代號“棕熊”的敦厚男子就驚歎出聲。

“對。”長尾雉的回答十分簡短。

他話音剛落，眾人皆感覺脖頸處傳來震動，帳篷外傳來類似防空警報的陣陣蜂鳴。黎宛看向麵前的臨時隊友，他們脖子上的半透明貼片全部變成了血紅色，一端有個發光的信號燈。

“比賽快開始了，入場吧。”長尾雉指了指帳篷後麵的簾子，“從這裡出去，往前走一百五十米左右，然後過橋，橋對麵就是紅方據點，進去就正式開始了。”

棕熊率先走上前去掀開簾子，一條荒草萋萋的小道出現在眼前。

動物園小分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消失在簾子後方，黎宛走在最後。

放下簾子之前，她回頭往後看了一眼，發現不苟言笑的指揮官竟然戴上了一副誇張的賽博朋克風護目鏡，透明的眼鏡表麵散發著極具科技感的藍光，和簡陋的軍用帳篷對比起來有種異乎尋常的割裂感。從黎宛的角度，隱約可以看見其中有電藍色數據流一閃而過。

“祝你們好運。”長尾雉扶著眼鏡說。

·

從軍用帳篷後方沿小路行進，果然看到一條潺潺的小溪。溪水不算很寬，但是高度差大，流速也較快，上麵架了座獨木橋，樹皮因為潮濕而長滿青苔。

異能者的身體素質和平衡力都不差，獨木橋雖然滑溜，但也過得輕輕鬆鬆，很快就來到己方據點。

紅色的帳篷，前方插了一麵紅色的旗幟。

從他們進入帳篷的那一瞬間開始，頸部的貼片就停止了震動。黎宛看到隊友脖子上的血紅貼片顯示出了他們各自的代號。

“現在怎麼辦？對麵應該不會這麼快發動攻擊，我們要不先自我介紹，熟悉一下異能，方便打配合？”代號山貓的精瘦男子提議道。

環境複雜不宜輕舉妄動，他們有將近14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製定一個不錯的作戰計劃。這個提議被全票通過。

其實黎宛早就把魚鷹給的資料背的滾瓜爛熟，隻要說出代號，就能準確報出他們的能力。

在魚鷹給的文件裡，山貓和棕熊都是身體強化類異能，山貓行動敏捷，擅長跳躍、攀岩，具有極佳的夜視能力；棕熊發動異能時體格可以膨脹到1.5倍，皮膚和骨骼的硬度都會得到強化；白鷺是水係異能，可以用水形成鎖鏈限製敵方行動；灰鼠的相關描述較少，隻提到是防禦型，能用異能結合空氣中的灰塵形成壁障。

單看異能，這個隊伍的實力並不弱。隻要對麵不是克製他們的陣容，紅方的贏麵就很大。

變數主要在於對手。

他們迅速做完了一輪自我介紹，山貓激動地打了個響指。

“不錯，不錯，我們的作戰計劃已經非常清晰明了了！”他眉飛色舞，惹得棕熊投來迷惑的眼神。

“我可以夜視，雨燕呢在黑暗中可以快速掃描周邊環境，白鷺和灰鼠的控製能力都很強，正適合在月黑風高的時候設陷阱。”

“至於你，棕熊大哥，你很強但缺乏靈活性。等到了晚上漆黑一片，藍方的人什麼都看不清，可以彌補你的缺陷。我和雨燕把對手的方位告訴你，咱們一起把人包圍，就這樣輕鬆解決問題。”山貓得意道。

“我們完全可以先苟著，拖到晚上再打。”他愉快而輕鬆地總結。

黎宛和白鷺莫名對視一眼，雙方臉上都沒有意外之色，應該也是早早想到了。不過黎宛還有其他層麵的思考。

“這個方案很好，但是在預備隊裡，不少人的異能都擅長在夜裡作戰，比如借助陰影快速移動的異能......如果我們正好遇到那樣的對手，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嗎？”白鷺正好問出了黎宛在想的問題。

“看概率嘛，”山貓擺擺手，打斷白鷺，“如果對手特彆強，我們在白天打更沒勝算，不如選在晚上。”

“不一樣。”黎宛突然發話。

“哪裡不一樣？”山貓立刻擰起眉毛。

“一旦隊伍裡有兩人以上失去了貼片，整支隊伍都會被判定為失敗，評分也會降檔處理。”黎宛背誦了一條比賽規則。

“所以呢？”山貓不以為意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苟到晚上再打團，隻要碰到會用陰影加速那樣的夜間戰鬥專精者，就必輸無疑。因為存在壓倒性優勢，他們拿到貼片的速度會很快，我們大概率隻能逃竄，相應的，最終評分也會很低。”

“但如果我們白天先派兩個人去試探一下對麵，初步了解他們的異能，就不用那麼被動。同隊的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也存在競爭關係。他們不會讓兩個人頭都落在同一個隊友手上，因為那樣的話，自己就沒有直接晉級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