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楚端正地坐在床上，麵色嚴肅地看著麵前的筆記本，就好像他在思索什麼線性代數難題一樣。

當然這不是說他來玩個極限挑戰：拚搏百天考上A市城區公務員，吃上國家鐵飯碗。

笑話，他這是已經吃上宋家的鐵飯碗了，還用學什麼學？躺著就能把好日子過了！

言歸正傳。

筆記本上淩亂地寫著幾個狗爬字：宋肆，汙蔑，退學。

這是他昨晚睡著後的夢到的原著劇情。那本原著小說早就被他死死地壓在腦海深處不可翻身了，畢竟一想起來，就是滿屏的18X預警，誰家的好作者禁得住阿晉的百般蹂躪？（捂嘴）

隻有當進行到劇情的關鍵點時，謝楚才會在前一天晚上夢到大致劇情（去顏色版。

謝楚突然發現一個bug：萬一他前一天晚上熬夜通宵了咋辦？

再次言歸正傳。謝楚悚然意識到，他是昨天晚上夢到的原著劇情，也就是說，這就是……今天的事？！

那還想個錘子！乾就完了！謝楚匆匆穿好衣服，右手拎起外套，左手順便蓋上5毛錢買的筆記本，耷拉著拖鞋衝出了臥室大門。

三秒鐘後，謝楚悻悻然衝回來，撕下了他寫過的那一頁，團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再次思索三秒，謝楚把紙團撿回來，撕成碎片，衝進了馬桶裡。

嗯，這才是真正保護讀者乳腺的行為。真正的主角，就是把斬草除根刻進自己骨子裡的人。留下自己的破綻給讀者看，那是反派該做的事！

謝楚終於安心了，發揮最大速度衝了出去。

*

宋肆總是想，隻要熬到高中畢業就好了。隻要上了大學，他就可以自己兼職養活自己，就可以遠遠離開宋家，就可以……就可以……

“宋肆，班主任讓你現在馬上去辦公室找他。”

他倆不尋常的交流引起了周圍同學的注意，此時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在這個班裡，誰都知道，班裡的第一第二關係不好。或者說作為萬年被宋肆踩在腳底下的李軍在明裡暗裡針對宋肆。

宋肆，是班裡的第一，也是全校的第一，甚至是全市的第一。而李軍，在班裡永遠被宋肆踩在腳下，在全校隻能排到前五，在全市就更排不上號了。

他也就隻能撿著一個宋肆不要的班長名頭。

更可笑的是，他憑借宋肆根本不放在心上的職務在班裡暗戳戳針對宋肆，卻都被班裡可愛的女孩子們給擋了回去。

誰讓宋肆學習好，長得帥，更重要的是，他很尊重女性呢？雖然很高冷，但當女孩子們遇到麻煩的時候他都會挺身而出誒。

宋肆側頭，看向李軍。

李軍樣貌平平、身材中等，除了成績是班裡的萬年第二外，可以說扔進人海裡都能直接消失不見。

宋肆沒有說話，隻是把書蓋了回去，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他的身後，李軍默默握緊了藏在袖口裡的拳頭，平平無奇的臉上扭曲了一瞬。李軍趕緊垂下頭，他的拳頭越捏越緊，就是這種態度，就是這種態度！

就是這種把誰都不看在眼裡，高高在上的姿態！

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連親爹也不知道是誰，還把親媽給克死了，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

這樣的人，憑什麼大家都喜歡他，憑什麼女孩子們都維護他，憑什麼我再怎麼努力學都學不過他！

我可是教育局局長的兒子，就憑你一個孤兒，憑什麼和我鬥！

李軍嘴角扯開一抹陰冷的笑。嗬嗬，不管你之前怎麼樣，我都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收起表情，等到再抬起頭時，又是那個平平無奇的高二（1）班的班長了。他也朝著教師辦公室走去。

作為老師的好助手，作為班長，有這樣的好戲，他怎麼舍得錯過！

宋肆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裡麵隻有班主任，……校長，和……班裡的貧困生王麗？

王麗的狀態不算好，頭發亂糟糟的，裹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寬大校服外套。

他環視一周，走進辦公室。李軍緊跟著走了進來。

看來，演員都到齊了。宋肆淡淡地想。

他們快退休的語文老師曾這麼評價過宋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宋肆呀，是個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文人。

即使宋肆選的純理科，是個理科巨佬。

他在講台上誇誇其談時，宋肆就坐在下麵，麵無表情。

不，他在心裡反駁，他不是什麼身處高堂的文人，他隻是個，隻是個沒有心的怪物。

看到他們人都來齊了，班主任放下手中的保溫杯，保溫杯的金屬杯底砸在沉重的實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宋肆啊，接下來要對你說的事情很嚴肅，你要老老實實交代，不要撒謊，知道了嗎？”

宋肆直視著班主任的眼睛，目光黑沉沉的，看得班主任打了一個哆嗦。他連忙掩飾性地端起保溫杯又喝了一口。

這孩子，眼神還真是瘮人。

“宋肆，上午那節體育課，自由活動後，你人在哪裡？”

“有同學作證嗎？”

宋肆沉默了半響，回答了後一個問題，“沒有。”

他一貫獨來獨往，這在班裡，甚至全校都不是個秘密。

“王麗，你說說。”班主任看向一旁低著頭，一直沉默不語的女生。

王麗的眼神空洞洞的，她不敢看宋肆，盯著自己麵前的那一小塊地麵。“自由活動後，宋、宋同學，把我騙到小樹林那兒，想要，想要……”

她說不下去了，哽咽著嗓音。半響，她才接著說下去。

“是班長過來，救了我。”

“我有事找王麗，有人說她往小樹林走了，我就去那裡找她，沒想到就看見宋肆做出那種事。”

李軍臉上透露出恰當的義憤填膺，臉上全是發現不法行為的憤憤不平，偉光正地簡直可以去演武俠片中的正牌大長老。

班主任看向宋肆：“宋肆，有發生這回事嗎？”

宋肆覺得諷刺極了，他看向王麗，“沒有。”

班主任撓撓地中海，為難了：“這個，操場上和小樹林那也沒有監控，你們這樣說，我也不知道該信誰。照理來說，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老師相信王麗你也不會拿這個來開玩笑。當然，宋肆你的人品老師也是很放心的。”

“要不然，你們倆先回去，讓學校這邊先調查——”

“不行——！”

他的話還沒說完，王麗帶著泣音的尖叫聲響起。她抬起頭，露出紅腫的雙眼和憔悴的麵容。

她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宋肆一眼，聲音尖細，“如果你們今天不能還我一個公道，我就報警！我把記者全請到學校來，讓他們給我主持公道！”

宋肆一動不動地站在旁邊，吐出兩個字：“隨便。”

“哎彆彆彆——”班主任插到他倆中間，急得冷汗直流，連忙擺手。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你們先彆急——”

這時，一邊作壁上觀的校長終於出麵了。他挺著肚子，笑眯眯的，眼角的笑紋爬到了太陽穴。

“這樣吧，你們兩個當事人先回家待一段時間，都先各自冷靜冷靜。等到學校什麼時候查明真相了，你們再回學校來。”

宋肆眼睫顫了顫，他不想讓宋家人知道這件事，不，是他不想再與宋家人牽扯在一起。即使隻要宋海川派秘書來說一句話，這件事情就會像從未發生過。

他知道，這件事隻不過李軍故意設計來惡心他的。目的？大概是讓他退學或者聲名狼藉吧。

校長說的所謂的“回家待一段時間”，不過是休學的一種說法罷了。休學的時長，全憑對方說了算。

全場不知道內情的，大概隻有此刻還在上躥下跳的班主任了。

隻是，考上大學，是他媽媽臨終前的願望，隻有這個，是他絕對要做到的事……

退學，或所謂的休學，他絕對不能接受。

等不及宋肆表態，李軍急忙跳出來，“宋肆！隻要你現在跪下來向王麗道歉，王麗就原諒你，如何？”

他眼神示意王麗。哈哈哈哈，隻要今天看到宋肆下跪的畫麵，他每天做夢都會笑醒！宋肆啊宋肆，你不是清高的很嗎？我看你今天這一跪，你以後還怎麼在我麵前擺譜！

王麗低著頭，靜靜點了點頭。

“哎——”班主任正想阻止，卻被校長攔住了。於是班主任也沉默了。

所有人都看向宋肆，所有人都在逼宋肆表態。

宋肆沉默不語。在這寂靜的氛圍裡，他突然想起童年一幕。

略顯昏暗的客廳裡，小小的宋肆指著桌麵，仰頭問媽媽：“媽媽，這個是什麼啊？他的肚子好大哦，好像青蛙！”

媽媽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大驚失色，連忙抱起孩子，在宋肆的小嘴上輕輕拍了幾下。

“呸呸呸，佛祖您請見諒，小孩子家家說的話不當真。”

說完，媽媽摸摸宋肆軟軟的頭發，認真地對他說：“囝囝，這是大肚笑麵佛哦。”

“大肚笑麵佛？這是什麼呀。”小小的宋肆有著大大的疑問。

媽媽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大肚笑麵佛呀，成為祂的信徒，就能一輩子幸福安樂，煩惱飛飛。”

媽媽拉起了他的小手，“來，囝囝，你跟媽媽說，‘保佑囝囝幸福安樂，煩惱飛飛’。”

於是不大的客廳裡響起了奶聲奶氣的說話聲，“保佑囝囝幸福安樂，煩惱飛飛～”

……

宋肆回過神來，說：“我跪。”

他內心嗤笑著想，如果真的存在大肚笑麵佛的話，就讓一個人出現來救他吧。

不可能是已經上天堂的媽媽，也不希望是姓宋的。那會是誰呢？他腦海中莫名出現一個蛋糕，和上麵的四個狗爬大字：生日快樂。

這是他7歲之後收到的第一個生日蛋糕。也是7歲之後收到的第一個關心。雖然關心來自剛進門的男小媽。

於是他的腦海中順理成章地浮現出一個淡淡的人影：半長的烏發、水墨畫式的英俊麵容、燦爛的笑容。

哈，怎麼可能。

他正要跪下去。

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宋肆睜大眼睛，轉過頭去，看向門口。

聲音越來越近。

宋肆緊緊盯著門口。

碰！

門被踹開。

“誰允許你們欺負我家孩子！”

一個逆著光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宛如神降。

他懸掛漂浮了11年的心，似乎落在了實處。

*

呼呼，謝楚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可喜可賀！

他把3個高中生趕到門外，自己留在裡麵，實施對學校的威逼利誘。具體流程不便透露，總而言之，在可靠大人的幫助下，最後這件事很輕鬆就解決了。

在校長戴著諂媚笑容的目視下，謝楚帶著宋肆地坐上了家裡開來的勞斯萊斯庫裡南，大搖大擺地從學校離開。

車上。謝楚發現宋肆很奇怪誒，一直盯著自己看。他摸摸臉，難道自己臉沒有洗乾淨？

他用手掌在宋肆麵前晃了晃，用開玩笑的語氣笑道：“咋了，被嚇到了？”

“要不要爸爸抱抱？”

宋肆收回視線，轉而盯著謝楚胸口。

他點點頭。

“嗯。”

“要抱。”

謝楚：？這還是我認識的辣個宋肆嘛！你ooc啦！

宋肆把整張臉埋在謝楚肩頸處，呼吸刺得謝楚脖子癢癢的。他不適地動動，卻被宋肆抱得更緊了。

謝楚：鯊人啦！（翻白眼

“小時候我媽媽信佛。”懷裡傳來宋肆悶悶的聲音。謝楚停下掙紮。

“那你肯定不信。”謝楚篤定道。笑話，宋肆可是文科理科雙重戰神！而且他可是有劇透的，宋肆怎麼可能信——

“我信。”

謝楚：？

謝楚垂死掙紮：“假的，你肯定騙我！你肯定就是不想讓我猜對！”

“我信笑麵佛。”

謝楚被擊敗。他難以置信：“你怎麼會信佛？？？”

“嗯，因為我向祂許了個願，祂幫我實現了。”

謝楚一把將宋肆從懷裡扯出來，扯著他的臉頰質問：“你到底是誰？！你根本不是宋肆！”

太假了叭！謝楚鼓著臉。

宋肆順著他的動作左右擺動，趁謝楚一個不注意又趴回謝楚肩膀上了。

“所以我又向祂許了一個願。”

希望能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謝楚哇了一聲，鬆下宋肆的臉，湊到他麵前，無視了宋肆被自己捏得紅紅的左臉，“你快說，你許了什麼願望。”

謝楚的好奇心真的很重。

宋肆偏過頭，他很難拒絕謝楚熱切的目光，尤其是這個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就像生活在暗色中的動物。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陽光。

可是，宋肆垂下眼睫，他不能說。

說出來就不靈了。

謝楚磨了半天，看宋肆是打定主意不說了，就隻能偃旗息鼓。

他換了一個話題。“你知道今天這回事……”是你們班裡那個班長設計的嗎？

“我知道。”

謝楚一頓，又說：“那你知道校長……”也收了錢，所以才來拉偏架。

“我知道。”

謝楚又一頓，再說：“那你知道王麗……”因為家裡媽媽病重沒有醫藥費，所以收了李軍的錢來汙蔑你的嗎？

“我猜到了。”

？小老弟你怎麼回事啊？說好的在學校裡被人欺負的柔弱小可憐呢？

這樣豈不是顯得他很蠢！難得他今天這麼溫柔（？），還把自己的懷抱貢獻出去了。

謝楚絞儘腦汁，終於在昨晚夢中的碎片裡翻出一段碎片。他嘿嘿一聲奸笑，端起了架子，拖長音調：“那你肯定不清楚，王麗……”其實對你有好感，原著裡還偷偷來找你道歉了。

儘管傷害了就會留疤，道歉隻不過是心裡上的些許撫慰，對受害者和加害者。

謝楚喜滋滋地想：這件事宋肆總該不清楚了吧，終於讓他扳回一城！現在的小孩可真難搞啊，不過不愧是我。

“我不感興趣。”

謝楚終於又怒了，這不是讓他在讀者麵前下不來台嘛！他氣呼呼的，把宋肆扯開，自己坐到窗邊去。他想：我再和宋肆說話我就是豬！

宋肆見謝楚生氣了，無奈一笑，他不是故意想逗謝楚的，隻是謝楚明明坐在自己旁邊，不想讓謝楚把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他也學著謝楚一樣拖著嗓音：“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再次重申，謝楚好奇心很重。

他沒有回頭，碎發後的耳朵偷偷支棱起來。

“唉，大概隻有真正聰明的人才能猜對了。有人嗎？這裡有聰明人嗎？”

聰明人？那我肯定是啊！謝楚在心裡偷偷地想，其實，當豬也挺好的。

能吃是福嘛！

他回頭，自信滿滿答道：“你在想等會回家有什麼菜！”

擲地有聲。

快到飯點了，他都餓了，宋肆也肯定餓了。

他笑了，宋肆也笑了。

“嗯，我確實在想這個。”

好耶！